溪畔的晨雾已散尽,阳光变得明亮而温暖,透过枝叶的缝隙,在草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篝火依旧噼啪作响,只是上面的烤兔早已消失大半,变成了离玖儿满足地拍着微鼓的小肚子,和陆景川面前一堆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
一个有心投喂,展示“现代美食家”的优越感;一个来者不拒,沉浸在味觉盛宴中无法自拔。两人之间那点因种族和陌生而产生的隔阂,就在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投喂与被投喂中,迅速消弭于无形,气氛融洽得仿佛多年老友。
离玖儿虽然外表野性,带着狼族的警惕与直接,但心思却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几乎没什么城府。陆景川甚至不需要刻意套话,只是随口问起她的来历,这小狼女就一边吮吸着指尖残留的肉干香料,一边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唔,我是离玖儿,银月狼族的!”她晃着蓬松的银尾,金色的竖瞳因为满足而显得有些慵懒,“族里嘛…规矩超多的!吃饭都不能大声,肉都是水煮的,一点味道都没有!灵果灵草倒是管够,可天天吃谁受得了啊!”她皱着小巧的鼻子,一脸不堪回首的嫌弃,“所以我就偷偷跑出来啦!听说人族地界好吃的特别多!”
她说着,又拿起一块陆景川刚递过来的、形如花瓣、色泽粉嫩的灵花糕,咬了一小口,感受着那入口即化的清甜和淡淡的花香,眼睛幸福地眯成了月牙儿:“哇!你们人族的食物真是太~好~吃~了!特别是你做的这些!怎么做的呀?比我们族里那些老古板厨子强一万倍!”
陆景川看着她那毫不作伪的赞叹,心中那点属于穿越者和“技术宅”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用带着诱惑的语气说道:“独家秘方,概不外传!不过嘛…看在你这么有眼光的份上,想学吗?我可以教你啊~”
他本是随口一说,带着点逗弄的意思。谁知离玖儿一听,那双金色的竖瞳瞬间爆发出堪比旭日的光芒,她猛地抓住陆景川的衣袖,身体前倾,激动得狼耳都竖得笔直:“真的?!你真的愿意教我吗?!”不等陆景川回答,她立刻提出了一个自认为无比完美、不容拒绝的方案:“那太好了!那你跟我回银月狼族吧!我封你当我的专属御厨!天天给我做好吃的!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陆景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这…这展开是不是有点过于狂野了?直接从路边摊交流跳到宫廷御膳房编制?还要打包把他带回妖族老巢?这小狼女的思维跳跃性,简直比她的瞬移(如果有的话)还快。
就在陆景川琢磨着是该严词拒绝还是婉转周旋时,几道熟悉的气息由远及近,伴随着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陆师兄!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出发……嗯?”
林凡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苏聆雪、唐小柔以及赵大牛几人已然寻了过来,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陆景川身旁那个银发、狼耳、狼尾的陌生少女身上。
气氛瞬间一变!
林凡的眉头瞬间锁紧,眼神锐利如刀,落在离玖儿那非人的特征上,周身气机下意识地引而不发。苏聆雪更是直接,她那清冷如玉的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握剑的右手已然抬起,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搭在了冰冷的剑柄之上,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开始以她为中心弥漫开来。赵大牛反应稍慢,但也立刻上前半步,壮硕的身躯微微下沉,呈现出护卫的姿态,憨厚的脸上写满了警惕。
唐小柔先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往陆景川身后缩去,只探出半个小脑袋,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除了害怕,还闪烁着对离玖儿那对毛茸茸、随着情绪微微抖动的狼耳的巨大好奇。
“妖族?”林凡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审视与不解,“为何会在此处?”他的目光转向陆景川,带着询问。
而被众人如此警惕地注视着,离玖儿仿佛被侵犯了领地的幼兽,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充满威胁性的呜咽,原本慵懒摇晃的银尾瞬间炸毛,如同一条银色的绒鞭竖在身后。她“唰”地一下站起身,微微伏低身体,那双金色的竖瞳收缩成危险的针尖状,毫不畏惧地迎上林凡等人的目光,龇着两颗寒光闪闪的小虎牙:
“哼!讨厌的人族修士!要你们管!这地方又没写你们的名字!我想在哪就在哪!”
随着她话音落下,只见她双手手指的尖端,瞬间弹出半尺来长、弯曲如钩、闪烁着金属般冰冷光泽的银色利爪!一股带着蛮荒气息的妖力如同涟漪般从她娇小的身体里扩散开来,虽然不算磅礴,却极为精纯而锐利,搅动着周围的空气,让溪边的气氛骤然变得剑拔弩张!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苏聆雪的剑似乎下一瞬就要出鞘,林凡的掌心也已隐有灵光汇聚。
“别!别动手!自己人!都是自己人!”陆景川一个头两个大,赶紧一个箭步插进双方中间,张开双臂,像是老母鸡护崽般挡住了离玖儿,又对着林凡等人连连摆手,脸上堆起他那招牌式的、试图化解一切尴尬与冲突的和稀泥笑容。
“各位师兄师姐,别紧张!放松,放松!”他语速飞快,“介绍一下,这位是离玖儿姑娘,是…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对,朋友!”
“朋友?”林凡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目光在陆景川和那明显是妖族、且妖气不弱的离玖儿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不信任。一个青云宗外门弟子,大清早的,在营地边和一个妖族少女成了“朋友”?这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天方夜谭。
苏聆雪搭在剑柄上的手指并未松开,清冷的目光越过陆景川,落在离玖儿那充满敌意的脸上,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陆师弟,与妖族为友,需知轻重。她为何在此?”
离玖儿闻言,立刻在陆景川身后龇牙:“关你什么事!冷冰冰的女人!”
陆景川感觉后背都快被几道目光戳穿了。他急中生智——或者说,是遵循了内心深处最本能的“吃货外交”策略——猛地一拍储物袋,如同变戏法般,瞬间掏出了好几个油纸包和玉匣。
顿时,更加浓郁复杂、诱人垂涎的香气弥漫开来,有麻辣鲜香的卤味,有酥脆金黄的炸物,有晶莹剔透的果冻般点心……
“哎呦,各位,一大早的,火气别那么大嘛!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相逢即是缘!”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零食像分发和平勋章一样,先塞了一包香喷喷的卤汁豆干给炸毛的离玖儿,又拿起一盒灵气盎然的百花冻递给眼神微动的唐小柔,再给一脸懵的赵大牛手里塞了根比胳膊还粗的酱灵骨,甚至不忘给依旧冷着脸的林凡和苏聆雪各递过去一小碟精致得不像话的灵茶酥。“来来来,都尝尝,我最新研制的零嘴儿,吃点东西,消消气,万事好商量!”
这突如其来的操作,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美食当前,离玖儿的反应最为直接。她鼻翼翕动,炸起的狼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下垂,然后开始小幅度但高频地摇摆起来。那双充满敌意的金色竖瞳,瞬间被眼前色泽诱人的卤豆干吸引,她小心翼翼地用爪子(已收回利刃)捏起一块放进嘴里。
“唔!!!” 又是一声满足的、带着颤音的呜咽。那咸香麻辣、嚼劲十足的滋味,让她瞬间忘记了刚才的不快,注意力完全被美食俘获。“哇!这又是什么?好好吃!你还有多少好吃的呀!”她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一边已经主动伸手去扒拉陆景川手里的其他油纸包了,之前的剑拔弩张仿佛从未发生过。
林凡、苏聆雪等人则是看得目瞪口呆,一脸无语。看着手里那造型精美、香气扑鼻的点心,又看看那边已经彻底被零食“收买”,吃得忘乎所以的狼族少女,以及一脸“看,我就说没问题吧”表情的陆景川。
这…这算哪门子的化解矛盾的方式?靠零食外交吗?!
但…不得不说,看着离玖儿那毫无心机、全身心享受美食的样子,她身上那锐利的妖气和敌意确实消散了大半。这方法…虽然离谱,但似乎…有点效果?
林凡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灵茶酥放下,没有吃,但周身凝聚的气势却缓和了不少。苏聆雪搭在剑柄上的手指,也微微松开了些许,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依旧带着审视,打量着离玖儿,又看看陆景川,不知在想些什么。
离玖儿一边风卷残云,一边还不忘嘟囔,只是语气软了许多:“哼…看在这些…唔…看在这些从来没吃过的好东西份上…暂时,暂时不跟你们计较了…”
陆景川见状,心中暗笑,知道危机暂时解除。他趁机正式介绍道:“咳咳,各位,这位是离玖儿姑娘,银月狼族的…呃…资深美食爱好者,出来游历,寻觅天下美味。” 他刻意忽略了“偷跑出来”和“小公主”这些敏感词。
接着,他又对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像只囤食的小松鼠般的离玖儿说道:“玖儿姑娘,这几位都是我的同门。这位是林凡林师兄,这位是苏聆雪苏师姐,这是唐小柔师妹,这是赵大牛师弟。他们都是好人,不是坏人。”
离玖儿舔了舔沾着酱汁的嘴角和手指,金色竖瞳扫过几人,重点在唐小柔那充满好奇和一点点羡慕(盯着她耳朵)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又看了看陆景川手里似乎还有存货的储物袋,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既然陆景川说你们是好人,而且…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她又拿起一块炸得金黄酥脆的不知名灵虫蛹,丢进嘴里,咔嚓作响,“…那就勉强…跟你们做朋友吧~”
众人:“……” 所以,友谊的建立,就这么简单且纯粹吗?完全建立在食物的基础上?这么好收买的吗?!
林凡揉了揉眉心,感觉这次护送任务,似乎朝着一个更加奇怪的方向发展了。苏聆雪则是淡淡地瞥了陆景川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惹来的麻烦,你自己负责。”
于是,在这略显诡异但又莫名和谐的氛(mei)围(wei)中,这支前往京城的青云宗车队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位蹭吃蹭喝、身份特殊的狼族少女同行者。
离玖儿性格直爽泼辣,爱憎分明,心思单纯,几乎没什么弯弯绕绕。在陆景川源源不断的零食供应和唐小柔那同样对美食充满热情、且性格软糯好欺(划掉)好相处的特质吸引下,她很快就不再对其他人抱有敌意,并且迅速和唐小柔打成了一片。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凑在一起的最大话题,自然就是“吃”。
“小柔小柔!你快尝尝这个!陆景川说是叫什么…辣条?好奇怪的口感,但是好上瘾!”离玖儿献宝似的分享着新得到的零食。
“哇!真的耶!辣辣的,油油的,好香!玖儿姐姐你再试试这个,这是我之前在药堂帮忙时,按陆师兄给的方子偷偷做的茯苓饼,清甜不腻!”
“嗯嗯!好吃!我觉得还是肉干最好!有嚼劲!越嚼越香!”
“可是灵果派口感更丰富呀…”
“肉干!”
“果派!”
“…那要不,我们都吃?”
“好主意!”
看着两个小姑娘为了哪种零食更好吃而“争论”得面红耳赤,转眼又和好如初,头碰头地分享着彼此的美食,不时发出银铃般(离玖儿是带着砂砾感的清脆)的笑声,陆景川靠在马车辕上,嘴里叼着根草茎,脸上露出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懒散笑意。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溪流潺潺,身边有(勉强算)志同道合的队友,有赏心悦目的少女(虽然其中一个不是人),还有…一个似乎能提升整体伙食质量的妖族“特产”供应商(离玖儿表示她可以帮忙打猎)。
似乎…带上这么一个意外的同行者,这趟注定不会太平静的护送之旅,也没想象中那么难熬了?至少,这沿途的风景和“声”色(指吃货们的讨论声),变得有趣了不少。
他眯着眼,望着湛蓝的天空,心中那“躺平”的念头,似乎又在蠢蠢欲动。只是这一次,这“躺平”之中,似乎掺杂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微弱的暖意和…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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