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如同碎金般透过繁茂枝叶的缝隙,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林间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如同羞怯的少女披着的轻纱,缠绕在翠绿的草叶与湿润的泥土之上,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新与泥土芬芳混合的气息。
营地边缘,靠近一条潺潺流淌、清澈见底的小溪旁,一顶略显朴素的帐篷内,陆景川正四仰八叉地躺着,鼾声细微,嘴角挂着一缕晶莹,显然正沉浸在“躺平”带来的回笼觉极致享受中。梦里没有喋喋不休的天道系统,没有打打杀杀的KpI任务,只有柔软的云榻,无穷无尽的美食,以及绝对的宁静。
然而,好梦总被现实扰。
一股霸道绝伦、诱人至极的烤肉香气,如同训练有素的尖兵,蛮横地撕裂帐篷的阻隔,精准地钻入他的鼻腔。那香气层次极其丰富:有松木燃烧后特有的炽烈烟火气,有灵兽肉经炙烤后迸发出的醇厚脂肪焦香,更夹杂着几种迥异于寻常香料、带着一丝野性芬芳的奇异味道……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强行撬开了陆景川沉重的眼皮。
“唔…操…”陆景川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腹中传来一阵极其不争气的、响亮的“咕噜”声,仿佛里面藏了一只被饿了三天的馋虫。“哪个天杀的王八蛋…缺了大德了!大清早的,在营地边上搞露天烧烤?还让不让人坚守躺平的最后阵地了!”
他试图用那散发着阳光味道(其实是潮气)的枕头死死捂住脑袋,进行最后的抵抗。但那香味仿佛生了脚,又似无形的小手,无孔不入,顽强地撩拨着他作为资深吃货那根最敏感的神经。最终,对美食最原始、最本能的渴望,以碾压般的优势,战胜了对温暖被窝那点可怜的眷恋。
“妈的,算你狠…”他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地蠕动着爬起来,像条脱了力的咸鱼。胡乱抓起那件标志性的、洗得有些发白的青云宗外门弟子袍套上,揉了揉那一头睡得如同鸟窝般的乱发,趿拉着鞋子,循着那勾魂摄魄的香味源头,鬼鬼祟祟地溜出了帐篷。那模样,活脱脱一只被美味牵着鼻子走的馋猫。
溪水淙淙,晨露未曦。
就在营地最外围,溪畔的一块平整大石旁,奇异的景象映入陆景川那尚带着几分睡意朦胧的眼帘。
一个背影窈窕的少女,正蹲在跳跃的篝火旁。她穿着一身裁剪极为粗糙、甚至边缘都带着毛边的兽皮短裙,裙摆只及大腿根部,将一双笔直、修长、充满野性力量感的小麦色长腿,肆无忌惮地暴露在微凉的晨空气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一头如月光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银发,发丝并非纯白,而是带着一种流动的、柔和的光泽,在晨曦中熠熠生辉。而更令人侧目的是,在她那银发之间,竟赫然竖着一对毛茸茸、尖端带着些许黑亮的狼耳!那对耳朵还不时机警地微微转动,捕捉着风中传来的细微声响;在她身后,一条蓬松硕大、同样银光闪闪的狼尾,正随着她翻转烤架的动作,有节奏地、慵懒地左右摇摆,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未经驯化的灵动。
烤架是用新鲜树枝临时搭就的,上面串着一只肥硕得不像话、已被剥洗干净的不知名灵兔。兔肉被烤得外皮金黄酥脆,表面“滋滋”地冒着细小的油泡,丰富的油脂不断滴落下方明灭不定的火堆,激起更旺的火苗和更浓郁的、带着焦香的青烟。那勾魂摄魄的源头,正是于此。
“妖族?”陆景川脚步猛地一顿,残存的睡意瞬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眼神骤然变得清明而锐利,如同鹰隼。妖族与人族地域虽有往来通商,但在此处荒郊野岭,出现一个看似年纪不大、且特征如此明显的妖族少女,着实透着蹊跷。是巧合的偶遇?还是……冲着他,或者这支队伍来的?
他几乎是本能地,调动起那历经九十九世轮回磨砺出的、远超当前修为的强大神识,如同无形的水银,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细致地扫过方圆数十丈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树叶。结果,并未察觉到其他妖族的气息,也没有任何埋伏的迹象。这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半分,但内心深处那抹审慎的疑虑,却并未就此打消。
恰在此时,那篝火旁的狼耳少女,似乎敏锐至极地察觉到了身后那几乎微不可查的注视。她猛地回过头来!
一张充满原始野性美的娇俏脸蛋,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陆景川的视野中。她的五官立体分明,鼻梁高挺带着一丝倔强,嘴唇饱满而红润,如同沾染了晨露的樱桃。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如同熔化的黄金般的竖瞳!此刻,这双兽瞳正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与审视的光芒,如同最优秀的猎手锁定猎物般,牢牢地钉在陆景川身上。
“谁?!”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种独特的、如同砂砾摩擦般的质感,野性而直接,好似林间最凛冽的风。
陆景川心中念头电转,脸上却已瞬间挂起了那套他演练过无数遍的、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双手配合地摊开,示意自己手无寸铁且毫无恶意:“路过,纯属路过!这位…道友,莫要见怪。实在是你这手艺太过超凡脱俗,这香味…霸道得很,硬生生把我从周公他老人家那里给拽回来了。”他说着,还很应景地再次揉了揉那不争气、仍在咕咕作响的肚子,表情混合着无奈与被折服的真诚赞赏。
离玖儿(银发少女)那双金色的竖瞳微微眯起,眼中的警惕并未因这番说辞而完全消退。她小巧挺翘的鼻子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般,在空中用力抽动了几下,像是在仔细分辨空气中除了烤肉香之外的其他味道。突然,她眼睛猛地一亮,目光如同实质般,灼灼地盯住了陆景川腰间那个看似普通的储物袋,语气万分肯定,带着一种发现稀世珍宝般的惊喜:
“你!你身上…有更好吃的东西!”那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陆景川:“……” 他感觉自己的脑门似乎有几道黑线垂下。这展开方式…是不是有点过于直接了?妖族打招呼都这么单刀直入,直奔主题吗?
他下意识地用手掌覆盖住腰间的储物袋——里面确实塞满了他利用“躺平”摸鱼的间隙,充分发挥前世记忆与现代吃货精神,精心研发改良的各类零食私货。什么以秘制五香配方慢火烘烤的妖兽肉干、萃取数十种灵草精华调和而成的百草糕、用百花灵蜜精心渍制的各色果脯……这些本是他用来在漫长而枯燥的修仙路上,慰藉自己那颗来自现代的、不甘寂寞的灵魂,没想到今日竟成了被“精准打击”的目标。
离玖儿见他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更是确认无疑,那双金瞳亮得几乎要射出光来。她猛地往前凑近一步,身体微微前倾,龇了龇那两颗格外显眼、闪烁着寒光的小虎牙,努力摆出一副自认为极其凶恶的表情,威胁道:“交出来!分我一半!不然…不然我就咬你哦!”
看着她那故作凶狠,却因稚气未脱的脸庞和那双清澈见底的竖瞳,而显得毫无威慑力,反而更像一只为了保护心爱玩具而虚张声势的幼兽模样,陆景川心底那点因为美梦被扰而产生的不快,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哭笑不得的趣味感。
他存心要逗逗这个有趣的小妖女,故意把脸一板,摆出守财奴的架势:“凭什么?这位道友,你可知道这些可是我呕心沥血,耗费无数珍稀食材与宝贵时间,才研制出来的独家秘制!每一块肉干,每一块糕点,都凝聚着我的心血与智慧!岂是你上下嘴唇一碰,说分一半就分一半的?”
离玖儿一听,歪了歪脑袋,银色的发丝滑落肩头,那对毛茸茸的狼耳也跟着困惑地抖动了一下。似乎觉得陆景川说得有点道理,但显然,美食当前,那点道理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挺了挺那其实还略显青涩、并不怎么明显的胸脯,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理直气壮地宣布:“见面分一半!这是丛林法则!是我们银月狼族行走天下的规矩!懂不懂?”说着,她还象征性地挥了挥那只沾着些许油渍和炭灰的小拳头,试图增加自己这套“歪理邪说”的分量。
“噗——”陆景川终于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这丫头,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心思纯粹得如同山涧清泉。他也不再故意刁难,脸上恢复了那抹懒洋洋的笑意,爽快地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用干净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块色泽酱红油亮、纹理分明、散发着复杂诱人香气的风干肉条。
“喏,拿去尝尝,独家秘制五香肉干。”他递了过去,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人族的地界来野炊?要知道,这里对你这样…嗯…身份特殊的小家伙来说,可算不上多么安全。”
离玖儿的动作快如闪电,几乎带出了一道残影,一把就将那油纸包捞了过去,生怕陆景川反悔似的。她拿起一块肉干,看也不看就塞进嘴里,用那口小白牙用力一撕扯。
下一刻,她那对金色的竖瞳骤然放大!
浓郁的肉香,伴随着秘制香料那层次分明、醇厚悠长的滋味,如同在她口中引爆了一颗味觉炸弹!肉干韧劲十足却毫不柴硬,越嚼越香,那味道彻底征服了她那被族内清淡饮食折磨了许久的味蕾。
“唔……!!!!”她发出了一声模糊不清、却充满极致满足感的呜咽,幸福地眯起了那双兽瞳,原本因为警惕而微微绷紧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身后那条蓬松的银色大尾巴,更是控制不住地开始高速左右摇摆,划出一道道欢快的弧线,充分显示出主人此刻极佳、甚至可以说是狂喜的心情。
“好…好好吃!比族里那些又干又硬、寡淡无味的肉条好吃一千倍!一万倍!”她含糊不清地大声赞叹着,一边继续狼吞虎咽,一边抽空回答道:“我叫离玖儿!来自银月狼族!我出来…就是出来找好吃的!”语气理直气壮,仿佛这是天底下最正经不过的事情。
原来真是个偷溜出来,只为满足口腹之欲的小妖女。陆景川看着她那纯粹得只为美食而雀跃、而满足的样子,心中莞尔,同时也彻底放松了警惕。这种毫不作伪的纯粹,在经历了无数轮回勾心斗角的他看来,显得格外珍贵。
他又变戏法似的从储物袋里取出几块造型精致、宛如艺术品,用灵草汁液调成淡绿、浅粉色泽的糕点,递了过去,状似随意地继续套话:“银月狼族?啧啧,那可是妖族中鼎鼎大名的大族啊。你一个人偷偷跑出来,族里的长辈们不得急疯了?外面世界人心叵测,套路深得很,你就不怕遇到专门骗你这种小丫头的坏人?”
离玖儿接过那几块晶莹剔透的糕点,先是好奇地凑近小巧的鼻子用力嗅了嗅,一股清雅恬淡的灵草芬芳让她眼睛又是一亮。她这才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起一块,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
清甜不腻、入口即化、唇齿留香的美妙口感,再次让她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味觉享受。她立刻改变了策略,小口小口、极其珍惜地品尝起来,一边吃,一边满不在乎地回答陆景川的问题,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怕什么!我可是很厉害的!等闲三五个筑基期的人族修士,根本近不了我的身!”她说着,还用力挥了挥小拳头,带起一丝微弱的破空声,显示其所言非虚。
她顿了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凑近陆景川,压低了她那带着砂砾质感的清脆嗓音,带着点分享惊天大秘密的神秘语气说道:“而且…我告诉你哦,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族里规矩太多啦,这个不准,那个不许,吃的东西更是清淡得要命,天天都是那些灵果灵草,偶尔吃点肉也是白水煮的,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我受不了啦!”
陆景川:“……” 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好家伙,这理由…当真是朴实无华且枯燥,但又如此的贴近生活、真实无比,让他竟无言以对。为了口腹之欲不惜偷跑出族,这银月狼族的小公主(看这气质和提及族规的熟稔程度,他几乎可以断定),也是个不拘一格的妙人。
他看着离玖儿毫无心机、全心全意享受美食的样子,那对毛茸茸的狼耳因为极度的满足而微微耷拉下来,时不时还快活地抖动两下;银色的长尾在身后扫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欢快弧度。晨光愈发温暖,透过稀疏的林荫,在她那头月华般的银发和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上洒下跃动的光斑。溪水潺潺,奏着自然的乐章;篝火噼啪,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暖意;少女专注的吃相,构成了一幅奇异、生动又无比和谐的画面。
陆景川心中那根因为轮回宿命、因为天道系统、因为幽冥教阴谋而始终紧绷欲裂的弦,在这一刻,竟奇异地松弛了几分,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宁静。这种纯粹的、基于“吃”的简单交流,直来直往,没有算计,没有任务,让他暂时忘却了那些压在肩头、沉甸甸的负担与阴影。
“慢点吃,喝口水,别噎着了。”他语气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又拿出一个皮质水囊,里面是他用几种清甜多汁的低阶灵果,参考前世酿酒工艺略微发酵而成的低度数果饮,口感独特。“配着这个,味道更好。”
离玖儿毫不设防地接过水囊,拔开塞子,仰头就“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清甜微醺、带着果香的液体滑过喉咙,冲淡了肉干的咸香,带来了另一种美妙的味觉体验,让她满足地叹了口气。她再看向陆景川时,那双金色的竖瞳里已经彻底没了最初的警惕,只剩下“你是个天大的好人”的纯粹信任,以及“你储物袋里是不是还有更多这种神仙好吃的”的炽热期待。
陆景川看着她那双清澈得能倒映出自己影子的眼眸,心中暗自盘算:一个银月狼族的直系血脉,实力不俗,心思单纯如白纸,因食结缘,对自己初步建立了信任和…依赖?。或许,这场看似偶然的邂逅,在未来某个风云突变的时刻,能成为一个意想不到的、强大的助力变数?毕竟,在他的“躺平”生存哲学里,广结善缘,也是规避风险、增加底牌的重要一环。多一个这样能打又单纯的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划算得多。
只是…这看似单纯美好的邂逅背后,是否也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因果线?银月狼族的重要成员出现在此,真的仅仅是巧合吗?还是说,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将这看似无关的棋子,悄然推向他这漩涡的中心?
陆景川望着眼前大快朵颐、狼尾摇得欢快的狼耳少女,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历经九十九世沧桑、洞悉人心鬼蜮后留下的审慎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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