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一年冬,碛口古镇的黄河冰面结得比往年都厚。逃荒的妇人们像枯叶般蜷缩在黑龙庙的廊檐下,李玉莲是其中之一。她怀里五岁的栓柱已经两天没哭出声了,只是偶尔用干裂的嘴唇蹭她空瘪的乳房。
庙里和尚早已散去,只剩个瞎眼的老和尚守着。正殿里的黑龙王爷像积了寸厚的灰,供桌上却诡异地摆着三碗小米——金灿灿的,每粒都饱满得像要胀破皮。李玉莲盯着那米,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吞咽声。老和尚突然开口:“那是给龙王爷的,动了要遭报应。”
可当夜栓柱发起高烧,浑身烫得像块炭。李玉莲摸黑爬进大殿,月光从破窗棂斜射进来,照得黑龙王爷的眼睛像活过来似的。她抓了两把米,塞进贴身衣袋时,听见木像似乎叹了口气。
逃回偏殿,她把米嚼成糊糊喂给栓柱。孩子咽下第一口时,屋顶突然传来窸窣声——像是巨大的鳞片刮过瓦片。同行的刘寡妇猛地坐起:“你听!黄河在倒流!”
的确,本该东流的黄河水声,今夜竟变得混沌不清,时而像千军万马奔来,时而又静得可怕。李玉莲搂紧栓柱,感觉到那两把米在怀里发烫,烫得她胸口生疼。
后半夜,她做了个梦。
梦里黑龙王爷从神龛游下来,鳞片黑得能吸走所有光。它绕梁三周,每一圈梁木就吱呀作响,灰尘簌簌落下。“洪武八年,咱受过皇封的。”龙嘴没动,声音却从四面八方涌来,“可你们把人间的苦,堆得比供桌还高。”
李玉莲想跪,腿却像钉在地上。黑龙忽然凑近,她看见龙眼里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个穿明朝官服的人正往麻袋上盖红印。接着她醒了,浑身湿透,怀里栓柱的烧奇迹般退了。
天刚麻亮,古镇炸开了锅。
“黄河漂来东西了!”有人嘶喊着。
李玉莲跟人群冲到渡口,看见此生最诡异的景象:上百个麻袋顺流而下,却逆着水势缓缓靠岸。每袋都鼓胀饱满,破口处漏出的正是金灿灿的小米。最骇人的是,每个麻袋右下角,都用朱砂印着六个字——
“洪武八年敕造”。
瞎眼老和尚不知何时也到了岸边。他蹲下身,枯手摸索麻袋上的印记,忽然浑身颤抖:“是庙里丢的那批粮……崇祯年间大旱时,镇长偷偷运去卖了……”
“可这是明朝的粮啊!”有人尖叫。
老和尚空洞的眼窝转向李玉莲:“你昨晚,是不是动了供米?”
所有人目光唰地射来。李玉莲腿一软,想起梦中黑龙的话——“你们把人间的苦,堆得比供桌还高。”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扑通跪在冻土上,朝着黑龙庙方向连磕三个响头。
那天,碛口每个灾民分到三升米。米下锅时,满镇奇香。更怪的是,凡喝了粥的孩子,癯色一夜褪去大半。只有李玉莲发现,自己那袋米的印记旁,多了个小小的手印——大小正和栓柱的手吻合。
多年后,李玉莲成了黑龙庙的守庙人。每年腊月二十三,她都会在供桌多摆一碗米。有次栓柱问为什么,她望着斑驳的梁柱:“那年冬天,梁上有三道新刮痕,正好是龙身那么粗。”
栓柱抬头看去,忽然觉得那些旧梁木的纹路,隐隐约约,竟真像盘着条安眠的龙。
而黄河在古镇旁拐了个急弯,水声呜咽,如诉如泣,年年岁岁,从不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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