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八月,双湖县的天空蓝得像倒扣的琉璃碗,普若岗日冰川在日光下泛着幽蓝色的冷光。科考队的帐篷扎在海拔六千米的冰舌旁,氧气稀薄得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的劳作。
队长老陈是个冰川学家,在高原上钻了二十年冰芯。他的助手小杨刚从地质大学毕业,第一次上这么高的地方,高原反应让他整夜头疼欲裂,却还是强撑着记录数据。
“陈老师,这冰层剖面有点怪。”小杨指着钻探仪屏幕,“280米处有异常密度区,不像寻常的冰层结构。”
老陈凑过来看,花白的眉毛拧在一起:“继续钻,取芯看看。”
钻头嗡嗡作响,冰屑飞扬。当那截冰芯被缓缓提出时,所有人都愣住了——透明的冰体中央,封存着一具完整的古代铠甲。甲片呈暗红色,在冰的折射下泛着血锈般的光泽,头盔上的护额雕刻着某种兽形图腾,即便隔着千年寒冰,依然能感受到那股肃杀之气。
“这...这是吐蕃时期的铠甲。”老陈的声音发颤,“《西藏王统记》里有记载,赤松德赞时期的精锐骑兵就穿这种札甲。”
小杨凑近细看,忽然打了个寒颤。铠甲胸口处有一道深深的劈裂痕,像是被什么利器贯穿。更诡异的是,冰层异常纯净,没有任何杂质层,这意味着铠甲被冰封的速度极快,快到连灰尘都来不及附着。
夜幕降临后,气温骤降至零下三十度。小杨值夜班整理样本时,总感觉帐篷外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起初他以为是风声,但那声音越来越规律,像是某种沉重的脚步声在冰面上拖行。
他掀开帐篷帘,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
冰原上空无一物。
可当他转身时,余光瞥见冰川边缘处,隐约站着几个人影。小杨的心跳漏了一拍,再次举起手电——人影消失了。他安慰自己这是高原缺氧导致的幻觉,但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保暖内衣。
凌晨两点,老陈被小杨的惊呼声惊醒。两人一起冲出帐篷,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僵在原地。
七个披甲武士的幻影站在营地周围的冰面上,身形半透明,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色的微光。他们的铠甲与冰芯中的那具一模一样,胸口的裂痕清晰可见。武士们面朝东南方向——正是拉萨的方位,缓缓单膝跪地,低头行礼。没有声音,没有温度,只有那股沉重的、跨越千年的肃穆。
“别动。”老陈按住想要逃跑的小杨,“他们看不见我们。”
其中一个武士抬起头,小杨看清了他的脸——如果那还能称之为脸的话。那是一片模糊的阴影,只有眼睛的位置有两个深邃的空洞。武士的“目光”扫过营地,在小杨身上停留了一瞬。小杨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那不是物理上的寒冷,而是一种被死亡凝视的绝望。
幻影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如同融化的雾气般消散在夜色中。
天亮后,科考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老陈坚持要下探到发现铠甲的冰层进行二次取样,小杨激烈反对。
“陈老师,那东西邪门!昨晚你也看到了——”
“看到什么?”老陈突然打断他,“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小杨,高原缺氧会导致幻觉,这很正常。”
小杨愣住了,他看见老陈的手在微微发抖。
第二次钻探时,他们在铠甲下方三米处,发现了一截冻僵的手臂骨,手指紧紧攥着一卷羊皮。经过小心翼翼的化冰处理,羊皮卷上的古藏文逐渐显现。队里的藏语翻译辨认后,脸色变得煞白。
“这是...祭祀文。”翻译的声音发干,“上面说,这些战士自愿被冰封于此,以血肉之躯镇守通往圣地的门户。他们是‘永恒守卫’,誓言直至雪山消融,永护佛法东传之路。”
老陈听完后,独自在帐篷里坐了很久。傍晚时分,他召集所有人:“收拾装备,明天撤营。”
“可是样本还没取完——”有人质疑。
“我说撤营!”老陈罕见地发了火,“有些东西,不该被带出冰层。”
那夜无人入睡。小杨值最后一班岗时,又看到了他们。这次武士们没有跪拜,而是列队站立,面朝营地。月光透过他们半透明的身体,在冰面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小杨注意到,为首武士胸口的裂痕正在渗出暗红色的光,如同缓慢流动的血液。
他忽然明白了——那不是破损,是某种封印。
老陈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热茶。“1975年,我老师那支队伍在这里失踪了三人。”老陈突然开口,声音干涩,“搜索队只在冰缝里找到一具尸体,穿着现代防寒服,手里却握着一片吐蕃甲叶。调查报告说是失温导致的幻觉和自残,但我知道不是。”
“您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我也曾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老陈苦笑,“直到亲眼看见一些...无法解释的东西。小杨,科学解释不了所有事,尤其是这片土地上的事。”
最后一夜,幻影没有散去。黎明前的黑暗最浓郁时,武士们开始移动——不是走向营地,而是走向冰川深处。他们每走一步,身形就淡去一分,仿佛正在回归千年前的时空。小杨鬼使神差地跟了几步,听见风中传来极细微的声音,像是诵经,又像是战吼,用的是一种早已失传的古藏语方言。
为首的武士在消失前,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间,小杨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悲怆。他仿佛看见冰封前最后一刻:暴风雪中,七名战士自愿走入冰川裂隙,用血肉之躯完成某个古老的誓言。他们不是鬼魂,是执念,是被冰封的时间。
撤营那天,老陈将取出的铠甲样本重新封回冰芯,沉入原本的钻孔。“让它留在该留的地方吧。”他说。
车队驶离冰川时,小杨回头望去。晨光中的普若岗日静谧安详,仿佛一切从未发生。但他知道,冰层深处沉睡着七个誓言,以及一个关于守护的秘密——有些东西之所以成为传说,不是因为它们不存在,而是因为它们选择了在人类的认知边界之外,继续履行千年前的承诺。
三年后,小杨在拉萨大昭寺的古老壁画上,看到了熟悉的铠甲图案。解说牌上写着:“吐蕃时期‘冰封卫士’,传说中以身为祭,永镇雪域门户的勇士。”
他站在壁画前良久,想起老陈去年退休时说的话:“科学测量的是物质世界,但人活着,总得给那些无法测量的东西留点位置。”
窗外,经幡在风中翻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极了那夜冰川上无声的誓言。小杨终于明白,有些恐惧不是用来战胜的,而是用来敬畏的——对时间,对誓言,对那些选择以永恒姿态守护着什么的人们。
喜欢诡事禁忌档案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诡事禁忌档案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