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再袭 漕帮舵主殉节
(辰时,黑石镇漕帮分舵的青石板路上,昨夜厮杀的血渍已半干,凝成暗沉的褐红。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并排摆在院子中央,最前面那具身形魁梧的,不用看也知道是黄彪——他那件常穿的藏青短褂边角还沾着常年掌舵磨出的毛边,此刻却被刺透了七个血窟窿。
九殿下站在屋檐下,手里攥着块染血的舵主令,令牌上“漕帮黑石分舵”六个字被血浸得发胀,边缘处还沾着几根干枯的草屑。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擦过他的靴底,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在替那些没来得及说再见的人呜咽。他抬头望了望天色,铅灰色的云低低地压着,眼看就要下雨,这天气,跟他此刻的心情一样,憋得人喘不过气。
“殿下,盐道入口找到了。”三皇子从西厢房走来,眼圈泛红——他刚去给霓裳换了药,她后背的伤口又崩开了,绷带刚缠上就被血浸透,疼得嘴唇都咬出了血,却硬是没哼一声。他手里拿着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是黄彪手绘的盐道路线图,边角都磨卷了,显然是被翻看过无数次。
九殿下点点头,目光扫过院子里跪着的十几个漕帮弟兄。领头的老王头脸上那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疤在晨光里泛着青,那是二十年前跟盐枭拼命时留下的,当时他护着一船孤儿寡母,被盐枭的刀豁开了脸,愣是没退后半步。此刻,他左手按在地上,右手攥着把断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殿下,舵主临了前说了,就是拼了黑石分舵上下的性命,也得护您冲出重围。这条盐道,老弟兄们闭着眼都能走,让我们带路吧!”
身后的弟兄们齐声附和,有人胳膊上还淌着血,用布条草草缠着,血珠顺着指尖往下滴;有人断了根手指,疼得额头冒汗,却还是梗着脖子喊:“对!跟李嵩那狗贼拼了!”“殿下别犹豫了,再晚就来不及了!”他们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个个昂着头,眼里的火苗能烧穿屋顶。
九殿下弯腰扶起老王头,喉结滚动了两下,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黄彪昨夜为了掩护他们撤退,举刀自刎时的决绝还在眼前晃,赵勇替霓裳挡刀时喷溅的血还在衣襟上留着温热,这些弟兄,明明可以借着夜色四散逃命,却偏要守在这里,陪着他们赌上性命。
“王老哥,黄舵主和十七个弟兄已经没了,我……”
“殿下这话就见外了!”老王头猛地直起身,断刀“当啷”一声杵在地上,震起些尘土,“舵主当年救过我全家性命!那年淮河发大水,我老娘和娃被卷进洪水里,是舵主跳下去把人捞上来的,自己差点没上来。这份恩,我老王记了一辈子!再说,李嵩那狗贼害死我们多少弟兄?光是去年,运河码头的三个船工,就因为不肯帮他走私官盐,被他诬陷通匪,活活打死在牢里!这仇,我们早就想报了,只是没个由头,如今跟着殿下,正好一起清算!”
正说着,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是斥候撕心裂肺的嘶吼:“死士摸到镇口了!足有五十多人,带着弩箭和火油,看样子是要放火烧镇!”
“什么?”九殿下心里一沉——李嵩是铁了心要在这里斩草除根,连退路都不给人留。他转身就往西厢房冲,脚步快得带起风。
西厢房里,霓裳正靠在床头,脸色白得像纸。军医刚换下来的绷带扔在地上,红得触目惊心。她听见外面的动静,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伤口的剧痛拽回床头,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沁出层冷汗。
“别动。”九殿下冲进来,按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急促,“我背你走。”
他蹲下身,后背对着她,宽阔的肩膀微微绷紧。霓裳看着他肩上落的灰尘,还有昨夜为了护她被刀划破的衣料,鼻子一酸,咬着牙爬上他的背。手臂刚圈住他的脖子,后背的伤口就像被撕开一样,疼得她眼前发黑,只能死死咬住他的衣襟,把到了嘴边的呜咽都咽进肚子里。
“忍忍,很快就好。”九殿下感觉到她的颤抖,声音放柔了些,伸手托住她的腿弯,稳稳地站起身。
三皇子已经带着亲兵在院子里列好了阵,陆渊正指挥弟兄们搬石头堵大门——那些石头是漕帮弟兄平日里压船用的,块块都有百十来斤,几个人合力才能挪得动。老王头则带着漕帮的人往墙上爬,他们熟门熟路,踩着墙缝里的砖茬,像壁虎一样灵活,很快就占据了屋顶的箭垛,手里都抄着弓箭和瓦块。
“走!”九殿下背着霓裳,跟在一个叫小六的年轻弟兄身后往后院跑。小六是黄彪的徒弟,才十九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嘴唇上的绒毛都没褪尽,手里却紧紧攥着盏油灯,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是黑石分舵里最熟悉盐道的,黄彪特意嘱咐过,万一出事,就让小六带路。
“殿下,这边!”小六掀开枯井边的石板,下面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土腥气扑面而来,直冲鼻腔。他先爬下去,在底下喊道:“殿下,有木梯,小心点,第三阶是松的!”
九殿下“嗯”了一声,背着霓裳往下爬。木梯是多年前用硬木做的,如今常年不见光,木头都发了霉,每动一下都“咯吱”作响,像随时会散架。爬到一半,上面突然传来老王头的怒吼:“狗娘养的!往这边来!爷爷在这儿呢!”接着是弩箭破空的锐响、弟兄们的惨叫,还有木头断裂的“咔嚓”声——显然,死士已经撞开了大门。
霓裳的心揪成一团,她知道,老王头他们是在故意引开死士的注意力,用自己的命换时间。她把脸埋在九殿下的背上,不敢去想屋顶上的惨状,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浸湿了他的衣背。
“快到了。”九殿下感觉到了她的泪水,加快了下爬的速度,脚刚落地,就听见头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应该是大门被彻底撞碎了。
“往这边走,殿下跟紧我。”小六举着油灯在前引路,通道又窄又矮,只能弯腰前行,石壁上渗着水珠,滑溜溜的,稍不注意就会撞到头。小六边走边念叨着:“舵主说,这条道原是盐商挖的,有几十年了,能通到徐州城外的乱葬岗,就是年头久了,岔路多,容易走迷。”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还在强撑着镇定,“他还说,万一走散了,就找有水滴声的方向,那是主路,错不了。”
九殿下“嗯”了一声,背着霓裳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三皇子和陆渊殿后,手里的刀握得死紧,耳朵都竖着,警惕地听着身后的动静。通道里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水滴“滴答、滴答”声,像是在给他们的逃亡计时。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突然出现三个岔口,个个都黑黢黢的,像张着嘴的怪兽。小六愣了一下,急得满头汗:“糟了,舵主没说这处岔路!我……我没来过这里。”他手里的油灯晃了晃,灯光在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更添了几分慌乱。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死士的喝骂:“往这边追!他们跑不远!”声音越来越近,显然是追过来了。
九殿下把霓裳往石壁边一藏,对三皇子使了个眼色。三皇子立刻会意,和陆渊各往左右岔口扔了块石头——“咚、咚”两声闷响,在通道里传出老远。身后的脚步声果然分了两股,分别冲进了左右岔口,只剩下两个死士还站在岔路口,似乎在犹豫。
“走中间!”九殿下当机立断,推着小六往中间的岔口跑。刚跑没几步,霓裳突然拽住他的衣角,低声道:“听,有声音。”
九殿下停下脚步,凝神细听——中间岔口深处隐约有“哗哗”的水流声,而左右岔口只有死寂。
小六眼睛一亮:“是运河!舵主说过,盐道尽头连着运河支流!”
三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往水流声的方向跑。通道渐渐开阔起来,空气里的霉味淡了些,多了些水汽的清新。又跑了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天然溶洞,洞顶悬挂着形状各异的钟乳石,有的像冰锥,有的像莲花,在油灯的映照下泛着莹白的光。洞底有条丈宽的暗河,水面平稳如镜,一艘小渔船正泊在岸边,船头插着支火把,火苗“噼啪”地跳动着,显然是黄彪提前安排好的。
“快上船!”九殿下把霓裳小心地抱上船,三皇子和陆渊也跟着跳上来,小六刚要解缆绳,突然“啊”地叫了一声,一支弩箭从溶洞入口射来,穿透了他的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
“小六!”九殿下挥刀挡开接踵而至的另一支箭,怒喝一声,“陆渊,撑船!”
陆渊抓起船桨,用力一撑,船缓缓驶离岸边。小六咬着牙,用没受伤的手帮着解缆绳,疼得额头青筋直冒,却哼都没哼一声。
溶洞入口涌进十几个死士,为首的那个脸上带着道刀疤,狞笑着:“跑不了了!李大人有令,抓活的,尤其是那个女的,要让她生不如死!”
就在这时,溶洞上方突然传来一阵“簌簌”的响动,接着是老王头嘶哑的声音:“狗贼们,爷爷在这儿!”
只见老王头带着最后四个弟兄从洞顶的石缝里跳下来,他们手里都举着油桶,桶口还冒着油星——他们竟然背着火油,一路追进了盐道。
“殿下,快走!”老王头点燃火折子,通红的火光映着他满是皱纹的脸,“替我们报仇啊!”
话音未落,他就把火折子往油桶上一扔。“轰”的一声,火光“腾”地窜起,瞬间吞噬了洞口,也吞噬了那些死士的惨叫。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渔船被掀得晃了晃,九殿下死死抱住霓裳,看着那片冲天的火光,眼眶通红。
小六靠在船板上,疼得直哆嗦,却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舵主……我们做到了……”
暗河的水流带着小船往前漂,溶洞里的火光越来越远,最后缩成一点,像颗坠落的星。霓裳趴在九殿下背上,后背的伤口疼得钻心,心里却更疼——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为了一句承诺,为了一份道义,把命都豁出去了。她想起黄彪自刎时挺直的脊梁,想起赵勇挡刀时毫不犹豫的眼神,想起老王头带着弟兄们冲向火油桶的决绝,这些画面在她脑海里翻腾,比伤口的疼更让人难捱。
船驶出暗河时,天已擦黑,徐州城的灯火在远处闪烁,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金。九殿下扶着霓裳站在船头,晚风吹拂着她的头发,也吹散了些硝烟味。水面上倒映着万家灯火,还有天边疏朗的星子,静谧得不像话。
“他们不会白死的。”九殿下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笔账,我记下了。李嵩欠的,不止是我的,更是这些弟兄们的,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霓裳望着远处的灯火,点了点头。她知道,这条路还很长,那些逝去的名字——黄彪、赵勇、老王头,还有十几个没来得及问姓名的漕帮弟兄,会像天上的星,照着他们往前走,直到把正义和公道,带回这片被阴霾笼罩的土地。
小船在暗河里继续漂流,载着幸存者的希望,也载着沉甸甸的承诺,朝着灯火璀璨的徐州城缓缓驶去。夜色虽深,但前路已明,只要走下去,总能迎来天亮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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