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冲与老陈坐着马车,终于踏入了武昌城。
刚一入城,一股与江陵截然不同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作为湖广的政治与经济中心,武昌城的规模显然更加宏大、更为规整。
青石板路宽阔笔直,足以容纳数驾马车并行。
往来行人衣着体面,士子、商贾、官吏穿梭其间。
仅仅只是刚入城,杜冲和老陈就路过了许多的牌坊。
那些牌坊上面,或是记载着某些人的功绩,或是记载着的某位贞洁烈女的生平。
更远些的地方,不少店铺正在开门叫卖,同时又有不少兵卒在街上巡视维护秩序。
行省首府之地,自然与他处有所不同。
然而,在这片繁华锦绣之下,却露出一些难以掩盖的“污垢”。
杜冲和老陈按照怀中纸条上的指示,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寻找着那个名为“清源”的小茶楼。
街道还算干净,但行人明显稀少了许多。
正走着,杜冲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老陈,低声道:“老陈头,你发现没?这武昌城……怎的这么多乞儿?”
老陈经他提醒,也眯着眼四下打量。
果然,在街角、屋檐下,三三两两地蜷缩着一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
他们伸着脏污的手,向经过的路人低声哀求,眼中尽是麻木和渴望。
“怪事,”老陈捋了捋胡子,喃喃道,“这可是省城......按理说,不该有这么多活不下去的人啊。”
两人虽心有疑惑,但是脚下却不敢停。
终于在一处不显眼的拐角,看到了那间尚未开张的“清源茶楼”。
门板半掩着,里面似乎还在整理装修。
他们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店内光线略显昏暗,只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在擦拭桌椅。
见有客来,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警惕。
杜冲上前一步,按照纸条上的暗号,压低声音道:“小哥,可有前年的雨前龙井?”
那小厮动作一顿,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不动声色地回道:“客官说笑了,雨前茶哪有存到今年的。小店有新到的洞庭春,可要尝尝?”
暗号对上。
小厮脸上的警惕之色稍褪,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跟上。
他领着二人穿过堂食区,走向了二楼的包间。
在上楼时,杜冲忍不住又指了指门外街上的乞丐问道:“小哥,这武昌城……怎么这么多乞食的?”
“我们刚从江陵城来,那边虽也有贫苦人,可没这般成群结队。”
小厮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唉,别提了。”
“就从前段时间开始,北面来的流民一拨接一拨,涌进城里来。”
“官府起初还在城外设粥棚,后来人越来越多,也就……管不过来了。”
“这些人进不了城,就在城外聚集,也有些钻空子混进来的,就成了这般光景。”
“北方流民?”杜冲心中一惊,失声道,“不可能吧!曾巡抚不是一直在北边巡防吗?怎么会放这么多流民过来?”
小厮摇了摇头,唉声叹气了一番。
“上次赈济北方的银子被劫,这次朝廷害怕军饷又被抢,就让巡抚大人派兵去接应!”
“为了接应军饷,巡抚大人可是派了不少人!”
“现在军饷拿到了,边防也重新立了起来。”
“这流民啊,也就这一波了!”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二楼一间僻静的包间外。
小厮轻轻叩门三声,然后推开房门,对杜冲和老陈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迈步进入,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桌几椅而已。
在茶桌边上,一人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赫然是许久未见的云青!
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打扮,面容上的精致不减当年,眼神却愈发锐利。
“云……云大管事!”
杜冲和老陈连忙躬身行礼。
他们没想到,在这武昌接应他们的,居然会是云青亲自出马。
这可是方言极为敬重的左膀右臂。
云青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伸手示意:“杜管事,陈师傅,一路辛苦,请坐。”
两人有些拘谨地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云青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声音平静无波:“你们来得正好。”
“白家那边的底细,我们已摸清了七八分。”
“他家主要根基在布匹成衣生意,靠着祖辈积累和杨党的关系,在湖广织造行里是首屈一指。”
“但在码头兴建、货栈管理方面,并无得力人手,几乎是一片空白。”
她顿了顿,思绪了一会,才继续说道。
“你们不必着急,在武昌待上一段时间,再去白家码头附近的招工点也行。”
“以二位的资历和能力,获取信任不难。”
杜冲闻言,心下稍安,但还是有些疑惑:“云青姑娘,这白家招人,我们为什么不急啊?去晚了,位子岂不是被别人都占了?”
云青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被抢工位?”
“每日五文,只包一餐午饭。”
“就这,你们会抢破头去吗?”
“五文?!”
杜冲和老陈几乎同时失声,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五文钱能干什么?
这钱放在江陵,恐怕都不够一家老小一日的口粮。
更不说这是在武昌了!
武昌的物价比江陵更加贵一些!
这五文钱!怕是只够两人堪堪度日。
在江陵商会,即便是最普通的力夫,只要每日按时上下班,一日挣上十五文也是寻常。
手脚麻利、肯吃苦的,拿到二三十文也不稀奇!
更别提他们这些管事、老师傅了!
老陈可是高级人才,他的工资,可不比杜冲这大管事差多少!
这白家,怎么敢开出这等工钱?!
看着两人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云青没有解释,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窗外街道的方向。
她的指尖,直指向那些蜷缩在繁华阴影的身影。
杜冲和老陈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些流民眼神麻木,衣衫褴褛,手臂已经瘦的快要抬不起来。
这一刻,两人的胸口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的砸中。呼吸都停滞了一般。
“你看看他们。如果连活都活不下去了。别说一天五文,恐怕只包两餐饭食,他们都会急忙去做。”
“身体好的,早就被白家招了进去!身体差的,自然就流落在这街外!”
杜冲和老陈两人陷入了沉思。
是啊……
那饿肚子,和没有希望的感觉,他们曾经也感受过。
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今天没明天。
每日都在为下一餐饭发愁。
若不是因为遇见方言,他们如今,会不会也如同窗外那些流民一般?
为了活下去,别说是五文钱,即便是只管一顿能吊命的饭食,也会有无数人挤破头去争抢。
尊严?明天?在饥饿与生存面前,都是奢侈到不敢去想的东西。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杜冲胸中翻涌,有庆幸,有后怕,更有一丝说不清道明的沉重。
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露而出。
老陈也收敛了脸上的那丝狡黠,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凝重。
这些流民,在白家眼中,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消耗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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