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以来,杜冲与老陈在武昌人都快呆麻了。
每天不是混日子吃饭就上街去闲逛。
习惯忙碌的他们,总感觉身上像有蚂蚁在爬一般。
最终还是等到了云青的通知,两人来到了武昌码头。
白家的招工点前,早已围满了人。
大多是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流民。
他们带着希望的目光看着前方招工点,拼命往前挤着,仿佛那招工的木牌就是救命的稻草。
一个穿着绸衫留着两撇鼠须的管事,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个茶壶,眼皮是瞧都不瞧那些流民一眼。
他身旁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正粗暴地推搡着过于靠近的流民。
“挤什么挤!都给我排好队!下一个!”管事不耐烦地吆喝着。
一个头发花白、背脊佝偻得的老流民,颤巍巍地走到桌前,脸上堆着卑微的谄笑:“管……管事老爷,行行好,赏口饭吃吧,小老儿什么都能干……”
管事斜睨了他一眼,嗤笑一声:“就你这把老骨头,风一吹就倒,能干什么?扛包?搬货?”
“晦气!别死在我们码头,滚蛋!”
那老流民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还想再哀求,却被旁边的家丁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踉跄着跌倒在地。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似乎耗尽了力气,只能无助地瘫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眼中最后一点亮光也消失殆尽。
杜冲在一旁看得心头火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在江陵商会,何时见过如此对待工人的场景?
东家常说,都是苦出身,能拉一把是一把。
老人怎么了?老人也可以继续发光发热的!
只要人还没入土,总会在他们江陵商会找到工作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大步走了过去。
先是伸手将那老流民扶了起来,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转向那管事,沉声道:
“这位管事,何必如此?这位老哥看着是瘦弱了些,但经验或许丰富,码头上的活计,未必全靠力气。”
管事闻言,上下打量了杜冲一番,见他虽然穿着普通,但体格健壮,眼神精亮,倒像是个能干的。语气稍缓一些:“你又是谁?来找活计的?”
“正是。”杜冲抱了抱拳,“我与这位陈师傅,还有这位老哥,是一起的。”他顺势将那名老流民拉到了身边。
管事眉头一皱,指着那老流民,语气变得尖刻起来:“我刚刚看到他独自一人!与你们并无言语交流,怎么可能是一起的!莫不是欺我白家好糊弄?”
老陈这时不紧不慢地踱步上前,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对着管事拱了拱手。
“管事何必急着赶人?”
“这码头上下的活计,光有力气可不成,还得有脑子,有经验。”
“您何不让我等露上一手,再做定夺?若是不成,您再赶我们走,也耽误不了您多少工夫。”
管事看着老陈那笃定的样子,又瞥了一眼杜冲那不好惹的身板,心里盘算了一下。
如今码头初建,确实缺人手,尤其是有点经验的。
这老陈如此自信,那汉子又如此威武!定是不凡。
他冷哼一声:“行啊,那就露一手瞧瞧!”
“要是耍花样,有你们好看!”
他倒想看看,这几个“外码子”能玩出什么花来。
老陈也不含糊,目光在码头边堆放的木料和石材上扫过,径直走到一堆原木前。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这里敲敲,那里摸摸,又蹲下身看了看地基的土质。
随后,他站起身,对着管事和周围几个看似工头的人说道:“管事您看,这码头选址是不错,但地基处理略显仓促。”
“江边土质松软,若只是简单夯实,恐难以承重,时日一长,恐有沉降之患。”
“依小老儿看,需打入更深的木桩,桩间以碎石混合石灰填实,方能稳固。”
他又指向那堆原木:“这些木料,多是松木,易受潮腐朽。”
“若用作关键承重结构,需以桐油反复浸泡,阴干处理。”
“还有那边规划的货栈间距,似乎过于紧密,不利于车辆回转和通风防火……”
他言辞清晰,句句切中要害,不仅指出了当前码头建设存在的几个潜在问题,还提出了具体的改进方案。
那些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工头,听得渐渐瞪大了眼睛,不时交头接耳,频频点头。
那管事开始还一脸不屑,越听脸色越是变幻,由最初的鄙夷,转为惊讶,最后竟带上了几分凝重。
他虽然是靠着关系上位的,但毕竟在商界混迹多年,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
眼前这貌不惊人的老家伙,绝对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
这手本事,可不是寻常工匠能有的!
“你……你叫什么名字?”管事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客气了许多。
老陈呵呵一笑,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道:“小老儿陈白,鄂城人士,以前在老家也帮着营建过几个小码头。”
他又指了指杜冲和那老流民。
“这位是杜宗,我同乡,力气大,人也稳重。”
“这位老哥……算是我们路上结识的,看着可怜,管事您行行好,一并收下吧,搬搬抬抬的杂活总能干些。”
管事沉吟片刻,看了看老陈,又看了看杜冲,最后目光在那老流民身上停留了一瞬。
虽然带个累赘有点不爽,但若能得此老师傅相助,码头建设的进度和质量无疑会提升不少,这笔账算下来还是划算的。
“成!”管事一拍大腿。
“你们三个,留下吧!”
“工钱嘛……陈师傅一日十五文,杜宗八文,你……”他嫌弃地看了一眼老流民,“五文,管一餐!这就去那边找李工头登记!”
杜冲和老陈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连忙道谢:“多谢管事!”
那老流民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扑通一声就要跪下给杜冲和老陈磕头,被杜冲一把拦住:“老哥,不必如此,往后互相照应便是。”
三人跟着工头一起到了一处简陋工棚。
在工棚内,杜冲和那流民闲谈,得知他是北方河南人士。一家老小逃难到湖广这边来的。
如今全家皆在城外难民营,念及家人,也不便在此过夜。
所以晚上必须要赶回营中,照顾家人。
分开时,那老流民紧紧抓着杜冲的胳膊,千恩万谢,浑浊的眼里满是感激:“杜兄弟,陈师傅,多谢,多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小老儿我……我怕是真要饿死街头了!你们是大好人,大好人啊!”
杜冲拍了拍他的肩膀,粗声道:“都是苦命人,互相帮衬应该的,快回去吧,等下晚了,天黑就看不清楚路了!”
不怪杜冲特意交代,在这个时期,普通民众普遍营养不良。十个人当中九个就有夜盲症。
有夜盲症的人走夜路,很容易就走到沟里。
看着那老流民离去的身影,杜冲和老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复杂。
都是背井离乡的人,能拉扯一把,总归是好的。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
那流民走出码头之后,并没有往难民营方向走去。
而是七拐八绕的,来到码头不远处的一间客栈中。
熟门熟路的踏入客栈的一间小院内。
小院之内,已经有许多人坐在原地,全都是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
“这白家!怎么那么挑剔?我这样的人都不收?”
“你那一脸凶相,别人看了就知道不是一个好家伙!!”
“我们在白家眼中,可都是刺头!怎么可能敢收我们?!”
看着众人叹息的样子,那老流民脸上的卑微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冰冷锐利。
那些人看着老流民走过,纷纷站立起来。
“董叔!”
他对众人点头,来到一名正在舞剑,容颜绝美的女子面前。
女子身形流转,剑若游龙。
衣袂翻飞似云卷云舒,剑锋过处寒光点点。
每一个起落都带着行云流水的从容,每一次挥舞都映出她清冷如霜的眉眼。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来,眼神凌厉如刀。
老流民在她面前鞠了一躬,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恭敬:
“禀小姐,属下已成功混入白家码头!”
“相信不久之后,就能打听到刘诚的消息!”
女子闻言,惊讶的看了老流民一眼,随即微微颔首,朱唇轻启,声音清冷如玉碎:
“董叔辛苦了!”
“有了刘贼的画像,又进入了白家工地,找到刘贼的时间,应该不会需要太多!”
她将手中长剑,突然向前方一甩,一声震响之后,那长剑已经插入院墙边上的画像之中。
画像中那帅气的脸庞被长剑刺个透穿,女子仿佛还不满足一般,狠狠的将长剑抽出。
死死盯着画像那帅气的男子,脸上的表情让人胆寒。
“连赈济北方流民的银子都敢贪!十车银子,贪了三车!还敢将这些罪名强加于流民身上!”
“此次!定让这杨党走狗,血溅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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