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镇,铁蛋处理事务的那栋二层小楼内。
杜冲被匆匆召来,古铜色的脸上带着几分疑惑。
他刚在码头上协调完一船山货的卸货,铁蛋就派人急匆匆的招他过来。
那人传信时的急迫,以及漕运衙门近期的压迫。让他瞬间联想到商会出了大乱子。
杜冲刚刚进门就开大嗓门对铁蛋喊话。
“铁爷,啥事这么急?码头那边还等着我带人卸货呢......”
铁蛋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先别问,等东家过来。”
铁蛋面色有些复杂,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他坐下,自己则有些焦躁地在堂内来回踱步。
杜冲心里直犯嘀咕,但还是依言坐下,一双粗厚的手掌无意识地搓着膝盖。
能让铁爷这么担忧,同时惊动东家的,一定是不得了的大事!
没过多久,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方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摇着折扇,神色如常。
他身边一如既往地跟着寸步不离的王刚,而另一侧,则是一脸好奇、几乎要贴过来的李焱。
王刚瞥了身旁的李焱一眼,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李家公子怎的这般不要脸面。
言哥儿都说不要让他跟着了!他还要跟过来。
这世家公子都是这般模样吗?
李焱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乎,他的注意力全在方言身上。
方言那神鬼莫测的手段,他可是垂涎很久了。
他要是学会了,将来对付杨党下面的走狗们,还不手到擒来?
这观摩方言出手的机会,可不多啊!
在众人的注视下,方言缓步走到杜冲身边,开口说道。
“杜冲,这次叫你来,是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杜冲“腾””地站起来,胸脯拍得砰砰响,十分豪气的说道:“东家您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杜冲要皱一下眉头,就是孬种!”
方言看着杜冲,神态平静,接下来的话语,却让杜冲晴天霹雳。
“辞退你。”
一瞬间,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下来。
杜冲脸上的豪迈瞬间僵住,那双溜圆的眼睛里,充满了错愕、茫然,还有一丝慌乱。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魁梧的身躯似乎都矮了几分。
他不是笨人,联想到上次开会的内容和铁蛋刚才的态度,他猛地明白了过来。
东家不是真的要赶他走,这是……这是要让他去当那执行计划的领头人!
去投靠白家,当那颗埋在最深处的钉子!
“东家……我,我这种老粗,能成吗?”杜冲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不确定。
让他打打杀杀、管理苦力他在行,可这种深入敌营、需要动心眼子的活儿,他心里实在没底。
“没问题。”
“具体该怎么做,红绸那边已经开始往武昌撒网布置暗桩了,之后她会通过秘密渠道与你联系,告诉你该说什么,做什么,你依计行事便可。”
杜冲想到要离开熟悉的望江镇,离开老婆孩子热炕头,去那人生地不熟的武昌,粗犷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舍。
但他随即想到,若不是东家,他杜冲可能早就死在徭役里,哪来的今天?
他猛地一捶胸口,那股子江湖气又回来了:“东家!我去!”
方言看出了他眼底那瞬间的纠结,缓步上前,用折扇点了点他的肩膀。
“放心,杜冲。”
“此去,你不需太过出挑,引人注目反而不美。”
“至于白家扩建码头的事情,我自然会安排专业人士过去!”
他顿了顿,仿佛看懂了杜冲眼中的担忧。
他双眼死死盯着杜冲的双眼,神态异常认真。
“我们江陵商会,从来不会亏待有功之士!”
“你的孩子和父母,不用担心。从下月起,世强会以私人的名分,每月送一份额外的工钱到你的家中。直到你圆满归来!”
“这,算是你的出差费吧。”
“出差费……”杜冲喃喃重复着这个新鲜词,看着方言眼中那坚定不移的信任,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重重抱拳,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东家!杜冲……定不辱命!”
望着杜冲离去的身影,李焱回过头来,担忧的对方言说道。
“这杜冲为人冲动,又容易与他人发生冲突。派他过去主持大局。是不是不太好?”
方言缓步走到铁蛋的桌上,将桌面上的茶水端起一饮而尽。
“有什么不好的?”
“我选择他带队,就是看中了他为人冲动,护短的性质!”
“杜冲在那边,可是不会让我们江陵商会的人吃亏!”
“只要这种人还在!那些派过去的人,就不会散了心!就会一直忠于我们江陵商会!”
“用人嘛!物尽其用!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用处!”
李焱听着方言的话语,低头思考了许久,仿佛明白了什么,低头对方言鞠了一躬。
“方兄今日教导,让焱感受颇深!”
几日后,望江镇码头。
往日里热火朝天的码头之上被蒙上了一层灰暗。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正应该是码头最繁忙的时刻。
然而,所有的工人都围拢在了一起。
在那群工人包围的圆圈之内,却是响起了痛彻心扉的哭喊。
听着这个哭喊,所有工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缕悲痛神色。
一个皮肤黝黑、筋骨结实的老汉,死死抓着方世强的手臂,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都带着颤抖和哀求。
“方大管事!不能啊!不能辞退我啊!”
“我老陈从建造城墙的时刻就跟着小方东家开始干了!”
“这望江镇又是我废寝忘食指挥大家干起来的!”
“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求求你了,我一家老小,都指望着这份工钱过日子啊!”
方世强看着老陈那布满皱纹的脸,又扫过周围那些同样面带惶然的工友,心中如同压了块大石,堵得他喘不过气。
还好是在演戏,要是真的面临这种场景。他还能这般自如吗?
他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老陈……不是商会不想留大家,是……是现在漕运衙门那样针对我们,以往合作的老主顾,好多都不敢来了,货流少了大半。”
“商会……商会效益不好,实在养不起这么多人了,只能……只能先辞退一部分。”
“您的年龄也大了,在码头上面,也干不赢年轻人了,只能如此!”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语气变得更加沉重了一些。
“相信我,这只是暂时的!等将来商会好起来了,一定……一定会把大家再请回来的!”
周围的工友们闻言,脸上的惊恐更多了几分,恐慌和不满的情绪瞬间传遍整个码头。
“先是杜冲大管事,现在又是老陈,接下来是不是就到我们这些小虾米了?”
“都是那该死的漕运衙门!都是那个郑昌狗官!”
“如果不是他们针对我们江陵商会,我们又怎么可能会落到这种地步?”
“断人活路,不得好死!”
围观的群众也指指点点,骂声大多冲着漕运衙门和郑昌而去。
郑昌没来,他们江陵商会顺风顺水,每个人都过得幸福美满!
现在才来了多久?就开始辞退老员工了!
这锅不是他背,还能有谁来背?
难道是方言?
不可能!
方言可是他们心中的活菩萨,这锅哪怕他们自己背上,都不能怪在方言身上。
老陈最终松开了手,眼神黯淡,佝偻着背,默默收拾起自己的行李,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望江镇。
镇外不远处的柳树下,一个人影立在那里,正是背着包袱的杜冲。
他看着走出来的老陈,迎了上去,沉声问道:“老陈,这次去武昌,你有底吗?”
老陈抬起头,原本灰败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他咧了咧嘴,露出发黄的牙齿,兴奋的说道:
“杜头儿,放心吧!”
“只要不是让咱这老头去打架斗殴,这‘骗人’造大房子的事情,我老陈可太拿手了!”
“当初不是我一直给东家吹风,东家会将望江镇建的这么大吗?”
“这次去武昌!我保证把白家那些人给治的妥妥贴贴!”
“同样的房子,别人造起来要一百两!我老陈只要花八十两!”
“就这本事!够了!”
杜冲看着老陈眼中疯狂燃起的斗志,仿佛也被感染了一般。
没有想到啊!
东家真舍得啊!
这老陈当初可是东家手中的宝贝呢!
这种人都被辞退出来了!可见东家对这次行动的意志有多么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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