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禁卫的出现,以及那道突如其来的“押赴刑部候审”的旨意,如同在死水中投下巨石,瞬间打破了天牢令人窒息的平静。顾长渊与林婉清戴着沉重的枷锁,在如狼似虎的禁卫押解下,走出阴森的天牢,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而新鲜的空气时,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然而,他们心中并无丝毫轻松,只有更深的警惕与疑虑。
奉旨?谁的旨意?重病不朝的陛下?还是已然掌控局面的肃王?抑或是……其他势力插手?将他们从肃王掌控的天牢转移至刑部,是福是祸?刑部尚书陈明远态度暧昧,刑部更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之地,此去无异于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夜色深沉,寒风刺骨。车队在寂静的街道上疾行,马蹄声在空旷的夜里格外清晰。顾长渊与林婉清同乘一车,虽枷锁在身,但至少得以并肩。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已明了彼此心意:无论前路如何,生死与共。
“刑部大牢,未必比天牢安全。”顾长渊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过车窗外飞逝的街景,“但变动,即是机会。陈明远此人,谨慎有余,魄力不足,或可周旋。”
林婉清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枷锁:“关键在于那道旨意。若真是陛下苏醒下旨,或有一线生机。若是他人假传……便是催命符。” 她更担心的是顾长渊的伤势,经此折腾,只怕更糟。
车队并未驶向皇城中心的刑部正衙,而是拐入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街巷,在一座守卫森严、门禁重重的独立院落前停下。这里并非寻常刑部大牢,而是关押特殊重犯的诏狱别院,环境比天牢稍好,但戒备更加严密。
经过严格搜查,两人被分别带入相邻的两间囚室。囚室依旧简陋,但干净许多,有床榻桌椅,甚至有一盏昏暗的油灯。枷锁被除去,但脚镣未解。显然,这是一种更“文明”的囚禁。
“委屈二位暂居此处,等候审讯。一应饮食用度,自有安排。没有上谕,不得擅离,亦不得与外界交通。”押送军官冷硬地交代完毕,便锁门离去。
囚室重归寂静。林婉清立刻凑到墙边,低唤:“长渊?”
“我在。”隔壁传来顾长渊沉稳的回应,让她稍安。她仔细检查了囚室,墙壁厚实,门锁坚固,但相比天牢,至少有了些许活动的空间和光亮。
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每日有狱卒送来还算洁净的饭食和清水,再无他人打扰。陈明远似乎将他们彻底遗忘。这种刻意的冷处理,反而让人更加不安。肃王在等什么?三皇子那边又有何动作?
顾长渊的伤势因环境改善和林婉清的精心照料(她将发簪中暗藏的最后一粒保命丹药化入水中让他服下)略有好转,但内息依旧紊乱。他大部分时间静坐调息,保存体力,脑中不断推演着京师的局势。
第三日深夜,就在林婉清以为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时,囚室的门锁,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却不同于狱卒开锁的“咔哒”声。
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缝隙,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滑入,随即反手将门掩上。动作快如鬼魅,未惊动任何守卫。
油灯昏暗的光线下,来人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他对着惊疑不定的林婉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低声道:“林姑娘,是我。”
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丝熟悉感。
林婉清心脏狂跳,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辨认,终于认出了那双眼睛——竟是多日不见的顾七!他竟能潜入这守卫森严的诏狱别院!
“顾七!你怎么……”林婉清又惊又喜,压低了声音。
“时间紧迫,长话短说。”顾七语速极快,“公子可好?”
“伤势暂稳,但需静养。外面情况如何?”林婉清急问。
顾七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京师局势诡谲。陛下病情反复,时昏时醒,朝政由肃王与几位内阁元老把持,但三皇子一党攻势猛烈,频频以‘国本’为由施压。肃王处境微妙,故将你们转移至刑部,似是想暂避锋芒,也可能……是引蛇出洞。”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更重要的是,我查到一些线索。那‘鹞鹰’……可能并非一人,而是一个潜伏极深的组织,与……前朝遗臣有关联。其势力盘根错节,恐已渗透朝堂各部,甚至……宫中。”
前朝遗臣!林婉清倒吸一口凉气!这远比单纯的权位之争更加凶险!
“还有,”顾七继续道,“太子殿下薨逝……有蹊跷。并非急症,更似……中毒。但宫中消息封锁极严,难以查证。”
太子被毒杀!虽然早有猜测,但被顾七证实,依旧让林婉清遍体生寒。这背后的黑手,能量之大,心肠之毒,令人发指!
“肃王对此是何态度?他可知情?”林婉清追问。
“肃王……深不可测。”顾七摇头,“他似在追查,但又处处掣肘。此次将你们转移至刑部,或许也有借刑部之力继续调查之意,毕竟陈明远主管刑名。但刑部内部,也非铁板一块。”
这时,隔壁传来三声轻微的敲击声,是顾长渊在询问。
顾七立刻凑到墙边,以特定节奏回应,随即对林婉清道:“我将所知已告知公子。公子让我转告姑娘,稳住心神,静观其变。铁盒之事,切勿再提,那是我们最后的底牌。眼下,需借肃王与三皇子相争之机,寻隙自保,甚至……反击。”
林婉清重重点头:“我明白。我们该如何配合?”
顾七从怀中取出两个小巧的油纸包:“这是些金疮药和解毒丹,药性温和,不易察觉。小心使用。我会设法与刑部内可靠之人取得联系,但需时日。你们在此,务必小心饮食,谨防暗算。三皇子那边,绝不会坐视肃王掌控你们。”
他将药包塞给林婉清,又道:“另外,公子让我提醒姑娘,注意那位胡太医。他虽是肃王的人,但……其用药手法,似乎暗合某种前朝宫廷秘传的毒理,需格外警惕。”
胡太医?林婉清心中凛然,想起天牢中他那看似救治实则下毒的手段。
“我记下了。”林婉清将药包仔细藏好。
“此地不宜久留,我需尽快离开。若有急事,可设法在送饭的食盒底留下印记,我的人会看到。”顾七说完,不再耽搁,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滑出门缝,消失在黑暗中。
囚室重归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手中的药包和顾七带来的惊人消息,却让林婉清的心潮久久无法平静。前朝遗臣、太子被毒、鹞鹰组织、肃王与三皇子的明争暗斗……京师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
她立刻将药分了一份,通过墙缝递给顾长渊,并将顾七的话简略转述。
隔壁沉默了片刻,传来顾长渊低沉的声音:“果然如此……鹞鹰……前朝……这就说得通了。他们的目标,恐怕不只是皇位,更是要颠覆这大雍江山!”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明悟后的冰冷杀意。“肃王将我们挪到刑部,是步险棋,也是步妙棋。他既想用我们牵制三皇子,也想借刑部之力查案,更想看看……谁会忍不住对我们下手!”
“那我们……”林婉清忧心忡忡。
“等。”顾长渊斩钉截铁,“等他们先动。无论是肃王,还是三皇子,或是那‘鹞鹰’,谁先沉不住气,谁就会先露出破绽。顾七在外策应,我们并非全无还手之力。婉清,准备好,风暴就要来了。”
接下来的几日,诏狱别院依旧平静。但在这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得更加厉害。送来的饭食,林婉清每次都极其小心地用银针试探,果然发现有一次汤中带了微量的麻痹药物,她不动声色地将汤倒掉。显然,已经有人迫不及待了。
这日午后,囚室门再次被打开。来的却不是狱卒,而是面色沉肃的刑部尚书陈明远,他身后只跟着一名捧着文书的书记官。
“顾将军,林县主。”陈明远目光扫过二人,语气平淡无波,“奉上谕,会同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赵安国一案。今日起,开始录供。你二人需将北疆之事,尤其是与赵安国相关种种,据实详陈,不得有误。”
三司会审,终于开始了!但这录供,是走个过场,还是……真正的较量开端?
顾长渊与林婉清对视一眼,心中明了。戏台,已经搭好了。
“下官(臣女),定当如实陈奏。”两人躬身应道。
陈明远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未再多言,转身离去。那一眼,意味深长。
当夜,林婉清在油灯下,仔细研究顾七送来的药材,思考着如何化解可能遇到的毒物。忽然,她听到极远处,似乎传来一阵隐约的骚动和马蹄声,但很快又平息下去。
她走到窗边,透过狭窄的窗棂望向外面沉沉的夜空。京师,这座巨大的权力漩涡中心,正酝酿着怎样的惊涛骇浪?而他们这两叶孤舟,能否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找到一线生机?
她轻轻抚摸着袖中暗藏的银针,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让长渊独自面对这一切。医者之手,亦可执剑,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夜色,愈发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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