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的离去,伯爵的册封,似乎为新月领带来了一段难得的和平时光。领地上下,都沉浸在高速发展的忙碌与对未来的憧憬之中。然而,在这片看似蒸蒸日上的景象之下,却有一人的心,始终被一片沉重的阴云笼罩着。
何粥粥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了。
她依旧会去医护所帮忙,会去学堂教孩子们识字,但笑容却少了许多。那双曾经清澈见底、带着几分天真和依赖的眼眸深处,如今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忧虑和决绝。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场看似被巧妙化解的危机,根源在于自己。那顶“忠勇伯”的桂冠,与其说是荣耀,不如说是用钢丝悬在头顶的利剑,而自己,就是那根最脆弱的钢丝。
每当夜深人静,她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城堡外点点灯火,脑海中便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李侍郎那双锐利审视的眼睛,想起那场暗藏机锋的宴席,想起卡布在书房中独自沉思时紧锁的眉头。她知道,卡布和新月领的每一个人,为了保护她,承担了多么巨大的风险,付出了多少心血。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小心翼翼藏在城堡深处的易碎品,她必须做些什么,她必须变得强大,强大到不再是累赘,而是真正的助力。
这种紧迫感,驱使着她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投入学习和修炼。天不亮,她便起身练习卡布教给她的基础呼吸法和剑术,汗水浸透了衣衫也毫不停歇。白天,她除了完成日常事务,更多的时间是泡在孙不二的书房里,如饥似渴地阅读那些关于政务、经济、地理、甚至是一些粗浅兵法的书籍。她向老工匠请教各种技艺的原理,向王大锤麾下的老兵了解行军布阵的常识。她的指尖因长时间握笔和练习而磨出了薄茧,原本略显单薄的身体也因持续的锻炼而变得柔韧有力。
这一日,她终于鼓足勇气,在卡布处理完公务的傍晚,来到了他的书房。
“卡布哥哥。”她轻声唤道,站在书桌前,身姿挺拔。
卡布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看到是她,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粥粥,这么晚了,有事?”他注意到她似乎清瘦了些,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
何粥粥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用清晰而坚定的声音说道:“卡布哥哥,我不想永远被保护在身后。”
卡布微微一怔,放下了手中的笔,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我的身份是领地最大的隐患。上次钦差来,大家为了我,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和风险。我不想,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很快被她强行压下,“我不想只做一个需要被藏起来、被保护起来的包袱。请让我做更多的事,真正有用的事!无论是管理账目、协调物资,还是学习医术、甚至……是参与训练,只要我能帮上忙,再苦再累我都愿意!我要变得有用,我要真正能帮到你,帮到大家,而不是……而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为我涉险!”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微微起伏,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卡布,里面有恳求,有倔强,更有一种破茧而出的决绝。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跳动的轻微噼啪声。卡布看着眼前这个少女,记忆中那个在雨中瑟瑟发抖、惊恐无助的女孩,仿佛就在昨日。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经历了风雨洗礼,主动要求承担重量、渴望长出自己翅膀的年轻女子。
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心疼,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环境,果然是最能催人成长的。他深知,将她永远庇护在羽翼之下,并非真正的保护,反而会扼杀她的潜能,让她永远活在不安与自责中。
沉默良久,卡布缓缓站起身,走到何粥粥面前。他的目光温和而带着赞许:“粥粥,你长大了。”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变得郑重:“好,我答应你。从明天起,你会更忙。孙先生那里需要人整理文书档案,医护所需要可靠的人管理药材进出,新建的织坊也需要人协调。这些,你都可以去学,去做。甚至,如果你真的有兴趣,我可以让大锤安排,教你一些防身的武艺和骑射。但是,”他话锋一转,神色严肃,“你要记住,能力越大,责任越重。你要学的,不仅是做事,更是如何隐藏自己,如何在人群中变得不显眼。明白吗?”
何粥粥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她用力点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我明白!卡布哥哥,谢谢你!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看着何粥粥焕发着斗志离开的背影,卡布轻轻叹了口气。让她参与更多事务,固然能加快她的成长,但也意味着她将更多地暴露在人前,增加风险。这是一步险棋,但或许,也是打破目前僵局的唯一方法。他不能永远将她藏起来,必须让她自己拥有在风暴中立足的力量。
何粥粥的心事,化为了行动的力量。新月领这艘航船上,又多了一位渴望贡献自己力量的船员。未来的航程,注定充满未知,但至少,船上的人,心是在一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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