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时光,在紧张有序的准备中倏忽而过。当北方的官道上扬起滚滚烟尘,一队盔明甲亮、旌旗招展的仪仗缓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新月领上下都明白,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钦差大臣的车驾,与新月领朴素、甚至带着几分战后硝烟味的风格形成了鲜明对比。前有盔甲鲜明的宫廷骑士开道,高举着代表皇权的龙旗和钦差节钺;中间是装饰华丽、由四匹高头大马拉动的官车;后面跟着长长的随员队伍,有文官,有护卫,还有负责记录、搬运赏赐物品的杂役,浩浩荡荡,不下百人。队伍行进间,自有一股肃穆威严的气势,引得道路两旁被勒令肃静的领民们,既感敬畏,又暗自担忧。
卡布早已率领领地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王大锤、孙不二、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和工匠头领,身着各自最正式的礼服,在起点镇新修缮的辕门外,依礼肃立迎接。王大锤等武将虽然穿着浆洗得笔挺的军服,但眉宇间的剽悍之气难掩;文官和长老们则显得有些拘谨。整个迎接队伍,透着一股边地特有的、混杂着恭顺与警惕的复杂气息。
钦差车驾在辕门外停下。一名随从高声唱喏:“钦差大臣、礼部侍郎李大人到——!”
车帘掀开,一位身着绯色官袍、头戴乌纱、面容清癯、蓄着短须的中年官员,在侍从的搀扶下缓步下车。他便是此次南巡的正使,礼部侍郎李璟。李侍郎目光扫过迎接人群,看似平和,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锐利,仿佛要将每个人的底细都看穿。他的视线在人群中快速扫过,尤其在几个年轻女性的脸上不着痕迹地多停留了一瞬,显然在暗中比对某种信息。
卡布上前一步,按礼制躬身行礼:“新月领领主卡布,率领下属,恭迎钦差大人!”
李侍郎脸上立刻堆起和煦的笑容,快走两步,虚扶一下:“卡布领主不必多礼!快快请起!”他声音洪亮,带着官场特有的热情,“本官一路行来,听闻领主少年英雄,以寡敌众,大破悍匪,扬我国威,保境安民,陛下闻之,甚是欣慰啊!特遣本官前来,以示旌表嘉奖!”
一番官面文章,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来意,也抬高了卡布,但听在知情人耳中,却别有意味。
“大人过奖了。”卡布起身,态度不卑不亢,“保境安民,乃分内之事。些许微功,竟劳大人远道而来,卡布惶恐。大人一路辛苦,还请入内歇息。”
“好,好。”李侍郎笑着点头,目光却再次看似随意地扫过卡布身后的众人,尤其是在身形魁梧、煞气隐隐的王大锤脸上顿了顿,这才在卡布的引导下,迈步向镇内走去。他的随从队伍也缓缓跟上,那些护卫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尤其是那些新加固的围墙和箭楼。
迎接仪式简短而合乎规矩,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一方是代表帝国威严、怀揣秘密使命的钦差,一方是心怀警惕、严阵以待的边地领主。表面的寒暄之下,是暗流涌动的试探与较量。
钦差驾临,真正的考验,从现在起,正式开始了。每一步,每一句话,都可能关系到新月领的生死存亡。卡布面色平静,引导着李侍郎向临时布置好的会客大厅走去,心中却已绷紧了一根弦。他知道,李侍郎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此刻正像最精密的筛子,过滤着新月领的每一个细节,寻找着那根致命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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