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琼的薨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久久不散。尽管官方定论是难产血崩，但宫中私下里，总有些压抑的流言在隐秘的角落滋生。尤其是在林凡疯癫守陵之后，一些原本被巨大悲痛掩盖的细节，开始悄然浮出水面。
这日，一个曾在洛阳行宫服侍、后被调回长安的老宫女，在向掌管宫纪的女官呈报事务时，显得心神不宁，欲言又止。在女官的再三追问下，她终于跪倒在地，颤抖着说出了一件埋藏心底多时的隐秘。
“奴婢……奴婢不敢妄言……只是……只是长公主殿下生产前那几日，奴婢曾无意中看见……看见驸马爷亲自煎煮的安胎药……似乎……似乎与太医开的方子，有些微不同……”老宫女伏在地上，声音发颤，“奴婢当时只以为是驸马爷精通医理，自行调整了药方，未曾多想……可如今回想起来，殿下她……她后来……”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她怀疑云琼的难产，可能与林凡亲手煎煮的“安胎药”有关。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瞬间通过女官传到了苏璃耳中。
彼时苏璃正强撑着处理朝政，试图用繁忙麻痹自己，但眼底深处的悲痛与疲惫却难以掩饰。听到这个密报，她执笔的手猛地一僵，一滴浓墨重重滴在奏章上，晕开一片狼藉。
不同？林凡亲自煎煮的安胎药？
那个在北境可以舍命护住云琼，却又在产前拿出和离书、一心求死的林凡？
一个可怕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骤然钻入苏璃的脑海！
难道……难道琼儿的死，并非意外？！
她立刻下令，秘密彻查此事。所有经手过云琼孕期药方和药材的人都被暗中控制、询问，洛阳行宫的药渣残迹被重新翻找检验，甚至连随行太医的笔记也被仔细核对。
调查在极度隐秘中进行，然而，结果却让所有参与调查的人都感到脊背发凉。
所有线索，无论是药渣中多出的那一味不易察觉的、药性相冲的草药痕迹，还是某个小药童模糊回忆起驸马爷曾向他询问过某种草药性状的片段，亦或是行宫库房记录上那笔去向不明的、恰好与那味多出草药相符的微小出入……所有的蛛丝马迹，经过层层追查，最终都**隐隐约约、却又无比清晰地，指向了同一个人——已经疯癫、在北邙山结庐而居的驸马，林凡**。
是他！
竟然真的是他！
他精通医术，完全有能力在药中做手脚而不被轻易察觉！
他心怀死志，对云琼和周婉茹都抱有巨大的愧疚，或许在他看来，让云琼“意外”死去，既能解脱他自己，也能彻底斩断与皇室的牵连，甚至……可能为周婉茹换来真正的自由？毕竟，只要云琼活着，他永远是驸马，周婉茹就永远见不得光。而云琼死了，他疯了，一个疯掉的驸马和一个“已死”的周婉茹，或许反而能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获得某种扭曲的“安宁”？
这个推断合情合理，却又残酷得让人无法接受。
苏璃看着暗卫呈上的密报，上面罗列着一条条看似零碎、却又能串联起来的证据链，她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铁青，握着密报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愤怒！滔天的愤怒！
比得知林凡拿出和离书时更甚！比看到林凡疯癫时更烈！
她原本以为，林凡只是懦弱，只是用情太深以至于伤害了琼儿。她可以恨他，可以让他用余生疯癫来赎罪。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敢……竟敢用如此阴毒的手段，亲手扼杀了琼儿和她腹中孩子的生机！
那是他的结发妻子！那是他的亲生骨肉！
“林凡！！！”苏璃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杀意。她猛地站起身，就要下令立刻将那个装疯卖傻的刽子手碎尸万段！
然而，就在命令即将出口的瞬间，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密报上最后一行字——“所有线索均指向驸马林凡，然……并无直接铁证。”
并无直接铁证。
是啊，他做得太干净了。多出的药草份量极微，药性相冲也并非立时毙命，只是会增加产妇血崩的风险。他完全可以辩解是自己医术不精，用药失误。更何况，他现在是个“疯子”，一个疯子的话，如何能作数？一个疯子的行为，又如何能用常理去推断和定罪？
就算她此刻杀了他，又能如何？能让琼儿复活吗？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吗？只会让这件皇室丑闻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让琼儿死后清誉受损！
苏璃如同一尊雕像般，僵立在御座前，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却缓缓地、无力地坐了回去。
杀意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深、更沉的无力与悲凉。
她贵为女帝，手握生杀大权，却无法为枉死的女儿讨回一个明明白白的公道。
因为凶手，是她亲自挑选的驸马。
因为证据，淹没在看似合理的“意外”与无法验证的“疯癫”之中。
她闭上眼，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云琼苍白的面容。
“母后……儿臣好累……”
琼儿，你可知，害你之人，或许正是你曾倾心、最终又原谅了的夫君？
这迟来的、残酷的真相，如同最毒的诅咒，让苏璃的余生，都将在无尽的悔恨、愤怒与无法宣泄的痛苦中煎熬。
遗腹疑云，真相或许永埋黄土。
唯有女帝心中那根名为“林凡”的刺，将伴随着对女儿的无尽思念，越扎越深，至死方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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