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陈设简陋,老黄头正坐在一张瘸腿的木桌旁,就着一盏豆大的油灯擦拭着几枚生锈的河工令牌。见苏承业进来,他浑浊的眼睛抬起,并无多少意外。
“黄书吏。”苏承业拱手一礼。
老黄头放下令牌,示意他坐下,声音沙哑:“苏大人果然来了。”他叹了口气,“老汉我在这河工司待了一辈子,见过的官,走马灯似的换。有捞够就走的,有同流合污的,也有像大人您这样,想干点实事的……最后,多半没什么好下场。”
苏承业心中一沉:“黄书吏何出此言?”
“那漕粮折色的批文,您看到了吧?”老黄头直接问道,不等苏承业回答,便继续道,“那多出来的签押,是前任赵司丞的私章。他去年这个时候,因‘急病’暴毙了。”
苏承业瞳孔微缩。前任副主事暴毙?他竟未在卷宗中看到任何相关记载!
“赵司丞死后,他家眷很快就搬离了信州,据说回了原籍。”老黄头的声音压得更低,“那批折色银钱,账面是入了州库,但实际……有一大半,经了几道手,最后都流进了‘永丰粮行’。”
永丰粮行?苏承业记起,这正是他去粮市打听时,那几个粮商提及的、去年低价吃进了大量官府“折色”余粮的商号之一,东家似乎姓孙,与钱员外郎往来甚密。
“钱员外郎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苏承业追问。
老黄头摇摇头:“老汉我只管库房旧纸堆,具体勾当,不清楚。只知道,赵司丞死前几日,曾与钱员外郎和吴司正大吵过一架,之后便称病不出,再后来……人就没了。”他抬起浑浊的眼,看着苏承业,“苏大人,老汉我无儿无女,黄土埋到脖子的人,没什么可怕的。只是看不惯有些人,拿着朝廷的俸禄,喝着民脂民膏,还害人性命。您……好自为之。”
他说完,便不再开口,重新拿起那些生锈的令牌,默默擦拭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苏承业知道问不出更多了,他站起身,对着老黄头深深一揖:“多谢黄书吏坦言相告。”他将一锭碎银子轻轻放在桌上,“聊表心意,给您添盏油。”
老黄头没有推辞,也没有道谢。
苏承业退出小屋,重新融入夜色中,只觉得夜风格外寒冷。赵司丞的暴毙,永丰粮行,钱员外郎,吴司正……一条模糊却危险的链条逐渐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这已不仅仅是贪墨,很可能还牵扯到人命。他此刻才真正体会到女儿所说的“借力”与“谨慎”是何含义。单凭他一人之力,若贸然揭破,恐怕真会步了赵司丞的后尘。
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也需要……更强大的外力。周文焕的态度暧昧,安王殿下……他想起了女儿与那位王爷之间微妙的联系。或许,这才是破局的关键?但如何借助这层关系,而又不显得刻意攀附,还需细细思量。
夜色深沉,苏承业的心,也同样沉重。这河工司的浑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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