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指尖的水色光芒尚未完全消散,那道临时构建的传送法阵便已稳定下来。光芒流转间,一个娇小活泼的身影略显仓促地从中踏出,正是苏皖沫。
她似乎正在忙碌着什么,手中还拿着一卷似乎是刚写画到一半的、材质特殊的绢帛,上面能看到一些细致的图案和娟秀的字迹。突然被召唤,她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去的专注和茫然。但当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殿内情景——看到神色冰冷的水清漓、笑意吟吟却目光锐利的默,以及那位站在中央、脸色苍白、身形僵硬、仿佛正在承受公开处刑的灵犀阁司仪颜爵时——苏皖沫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立刻捕捉到了空气中那非同寻常的“瓜”的气息!
“清漓哥!默姐姐!”她先是乖巧地、带着十足敬意地向水清漓和默行礼,姿态无可挑剔。然后,她才仿佛“刚刚”注意到颜爵的存在,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哎呀,颜爵先生?您也在啊?好巧哦!” 那语气,天真无邪,却让颜爵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巧?他宁愿这辈子都没这么“巧”过!
默对苏皖沫的反应十分满意,这丫头果然机灵,瞬间就进入了状态。她笑着朝苏皖沫招招手,语气亲昵:“皖沫,过来过来。正有个问题,想请你这个专家来评评理呢。”
苏皖沫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般跑到默身边,好奇地眨着眼:“默姐姐,什么问题呀?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她说话时,眼角余光却悄悄瞟向颜爵,带着一种研究者观察稀有样本般的好奇与……兴奋。
默抬手指了指脸色愈发难看的颜爵,用一种看似随意,实则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颜爵心巴上的语气说道:“喏,就是这位颜爵司仪。他呢,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家璃雪姐姐,喜欢了不知道多少年。我呢,就随口问了他一句,了不了解璃雪姐姐的喜恶。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好像答不上来呢。”
默故意顿了顿,欣赏了一下颜爵那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表情,才继续对苏皖沫说,声音提高了八度,确保整个大殿(包括某条假装沉睡的龙)都能听清:
“所以我就说啊,颜爵司仪,你这了解程度,恐怕连人类世界里璃雪姐姐的资深粉丝都不如!他还不信,觉得我是在侮辱他。”
“皖沫,你来得正好。”默的笑容变得狡黠起来,“你可是我们公认的、对璃雪姐姐了解最深的‘头号粉丝’兼‘粉头’。今天,就请你来和我们的颜爵司仪,当面对质一下。”
“咱们就用事实说话,看看是你这个‘粉丝’,还是他那个‘追求者’,对冰璃雪——我们仙境最美的冰雪公主,了解得更深入、更细致、更走心!”
“对质?”苏皖沫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里面迸发出的光芒简直堪比千瓦灯泡。她猛地扭头看向颜爵,那眼神不再是好奇,而是充满了……斗志?那是一种属于资深粉丝领域权威被挑战时,自然而然燃起的、扞卫“专业”地位的火焰!
“真的吗?默姐姐!我可以吗?”苏皖沫激动地抓住默的衣袖,小脸因为兴奋而泛红。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型“安利”现场兼“公开处刑”……啊不,是“友好交流”会!
“当然可以。”默肯定地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大胆地说,把你知道的,关于璃雪姐姐的一切喜好、厌恶、习惯、小细节,都说出来。让颜爵司仪也好好‘学习学习’,什么叫做真正的‘了解’。”
颜爵:“……” 他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被一个人类小丫头片子当面“对质”关于冰璃雪的事情,这比他被十个曼多拉围攻还要让他感到窒息和羞耻。他感觉自己作为艺术之灵、灵犀阁司仪的所有尊严,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苏皖沫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面向颜爵,脸上的天真烂漫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学术研讨般的认真和严谨。她甚至将手中那卷未完成的绢帛小心地卷好,握在手中,仿佛那是她的“权威参考资料”。
“颜爵先生,”苏皖沫开口,声音清脆,条理清晰,“既然默姐姐让我说,那我就僭越了。我们不妨从几个基础层面开始对比,如何?”
不等颜爵回应,她就像打开了话匣子,语速平稳却信息量爆炸:
“首先,最表层的喜好与厌恶。璃雪姐姐喜欢冰雪的纯净、喜欢寒冷带来的宁静、喜欢晶莹剔透的冰晶花、喜欢雪落无声的静谧。这些,想必颜爵先生是知道的吧?”她看向颜爵,眼神带着询问。
颜爵僵硬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但是,”苏皖沫话锋一转,“璃雪姐姐最喜欢的冰晶花形态,是六角棱柱状的基础冰晶,还是复杂的分形蕨叶状冰晶?她在心情愉悦时,凝聚的冰雪会更偏向于璀璨的钻石尘,还是更倾向于绵密柔软的鹅毛雪?她最讨厌的‘炎热’,是单纯的高温,还是那种潮湿闷热、让人透不过气的黏腻感?对于‘污浊’,她是更厌恶物理上的尘埃污渍,还是能量层面的不纯净,比如——昨天那种令人作呕的辐射能量?”
一连串极其具体、细致入微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向颜爵。
颜爵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冰晶花形态?心情好时雪花的区别?讨厌的炎热还分干热湿热?污浊还分物理和能量层面?他……他从未思考过这些!在他印象里,冰璃雪就是冰雪的化身,喜欢冷讨厌热,喜欢净讨厌脏,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还需要分这么细?!
看着颜爵瞠目结舌、哑口无言的样子,苏皖沫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却没有多少嘲讽,更像是一种对“外行人”的无奈。
“看来颜爵先生并不清楚。”她继续平静地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那么,我们进入下一个层面:习惯与细节。”
“璃雪姐姐在思考问题时,右手食指会无意识地在冰面上轻轻敲击,节奏平稳,大约每秒一次。”
“她独自一人时,偶尔会哼唱一首没有歌词、旋律空灵古老的歌谣,据说是远古冰精灵的遗韵。”
“她饮用冰露时,习惯用指尖凝聚的薄冰杯,而不是现成的玉杯或琉璃盏。”
“她对自己宫殿里每一株冰棱树的生长状态都了然于心,哪一株新长出了一片冰叶,她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她极度不喜旁人未经允许触碰她的冰晶弓,尤其是弓弦部分,认为那是对冰雪武器的亵渎。”
“她在感到疲惫时,周身散发的寒气会比平时更加内敛,仿佛冰雪陷入了沉眠,而非消散。”
苏皖沫如数家珍,一条接一条,语气平稳,目光清澈,仿佛这些细节早已刻入她的骨髓。她说的有些是观察所得,有些是从水清漓和默偶尔的提及中拼凑分析而出,但每一条,都指向冰璃雪最为真实、最为生活化的一面,而非那个高高在上、符号化的“冰公主”。
颜爵的脸色已经从苍白转向了灰败。这些细节……他有的似乎隐约有点印象,但绝大多数,他根本闻所未闻!他见过冰璃雪思考,但从未注意过她手指的小动作;他听过风雪呼啸,何曾听过她哼唱?他送过无数华美的杯盏,却不知她只用自己凝的冰杯……一股巨大的、名为“无知”的浪潮,将他彻底淹没。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对冰璃雪的“了解”,是多么的浮皮潦草,多么的……自以为是!
“最后,”苏皖沫的声音将颜爵从巨大的自我怀疑中稍稍拉回,“我们谈谈‘厌恶’的深层原因。就拿昨天的辐射能量为例。”
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颜爵先生,您可知,璃雪姐姐为何会对辐射能量表现出极致的厌恶,甚至远超对普通火焰或污水的排斥?”
颜爵张了张嘴,想说因为辐射肮脏、有害,但看着苏皖沫那洞悉的目光,他没能说出口。
苏皖沫自问自答,语气沉静却带着力量:“因为辐射代表的‘无序衰变’与‘基因层面的污染’,从根本上违背了冰雪本源所代表的‘绝对秩序’、‘纯净’与‘永恒静止’的美学核心。冰雪是规则的结晶,是纯净的化身,是试图将最美一刻凝固的永恒。而辐射,是混乱,是腐化,是对生命结构最根本的破坏和扭曲。这种对立,是法则层面的,是源自灵魂本能的排斥。所以,璃雪姐姐的反应才会如此剧烈。这不仅仅是喜恶问题,这是存在本质的冲突。”
她看向颜爵,目光清澈见底:“颜爵先生,您作为艺术之灵,追求美与和谐。那么,您在选择靠近‘冰雪’这种极致之美时,是否真正思考过,哪些东西是与其本质截然对立、会对其造成根本性伤害的?您是否具备这种洞察本质的敏锐,能够在威胁降临的第一时间,而非事后,去识别并守护这份美?”
“我……”颜爵彻底哑然。苏皖沫的这番话,已经远远超出了简单的“喜恶”列举,上升到了理念和本质的层面。这根本不是对质,这是单方面的、降维打击式的知识碾压和灵魂拷问!
默在一旁听得眉开眼笑,忍不住抚掌轻赞:“说得好!皖沫,不愧是你!分析得透彻!”
连一直如同背景板般的水清漓,那冰封般的眼眸也微微动了一下,落在了苏皖沫身上,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细微的变化,已然是一种极高的认可。虚空中的水龙,鼻息间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满意的哼声。
苏皖沫说完,对着颜爵微微躬身,态度依旧恭敬,但话语却像最后的审判:“颜爵先生,以上就是我,作为冰公主殿下的一名普通粉丝,基于长期观察、记录和分析所了解到的一些信息。可能片面,可能浅薄,但无一不是出于对璃雪姐姐本身的关注和尊重。”
“至于您……”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双清澈眼睛里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颜爵站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骄傲。苏皖沫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那份“喜欢”的苍白与浅薄。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通往冰璃雪内心的道路,远比他想象的要漫长和复杂得多。而第一步,或许就是放下他那艺术家的傲慢与自以为是,真正地、谦卑地,去学习如何“了解”她。
默看着颜爵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今天的“棒喝”效果已经达到。她挥了挥手,对苏皖沫笑道:“好了皖沫,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忙你的‘应援手册’吧,看来我们的颜爵司仪,需要一些……独自消化和反思的时间。”
苏皖沫乖巧地应了一声,再次行礼,然后通过传送阵离开了,临走前,还给了颜爵一个意味深长的、鼓励(?)的眼神。
水玲珑宫再次恢复了宁静,但这份宁静中,却弥漫着艺术之灵内心世界崩塌与重建的无声轰鸣。他的追妻之路,从今日起,恐怕要彻底换个走法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默,深藏功与名,重新挽住水清漓的手臂,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水龙的意念悄然拂过她的心湖,带着一丝赞许:“王妃,此乃……莲之守护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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