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灯笼还在檐下晃悠,檐角的冰棱就已开始滴答作响。青禾蹲在药圃边,看着雪水顺着草席的缝隙渗进土里,在冻裂的泥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迹——那是春天在土里扎根的声音。阿木扛着锄头从西边坡地回来,裤脚沾着融化的雪水,老远就喊:“青禾,苏先生说今日能拆草席了!”
青禾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眼里闪着光:“真的?我看看当归苗冻着没。”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草席,当归的紫芽果然没蔫,顶着层薄冰碴,反倒更显精神。阿木放下锄头,伸手拂去苗尖的冰粒:“你看这芽头,鼓鼓的,像憋着劲儿要往上窜。”
两人合力把药圃的草席都掀开,桔梗的枯枝下冒出嫩绿的新叶,薄荷的宿根周围拱起细小的土包,连去年种下的浙贝母,也顶破冻土,露出半寸长的绿苗。青禾蹲在地里数着苗,嘴里念叨:“浙贝母活了二十七株,比预想的多!”阿木在旁边翻地,锄头插进土里的声音格外轻快,像是在给春天打节拍。
“对了,”阿木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封信,“昨天货郎带来的,晚晴寄的。”信封上沾着点泥,是他揣在怀里一路跑回来蹭的。青禾拆开信,里面掉出张画,画的是苏州的春景:运河边的柳树发了芽,药铺门口的石臼里晒着新收的陈皮,画角写着:“青禾亲启:苏州已见柳芽,想来你那边的药圃该醒了。我托货郎带了批白术种子,适合春天播种,记得掺些草木灰防虫害。”
“白术!”青禾眼睛一亮,“苏先生说这药材能健脾益气,村里好多老人需要。”她把画贴在药铺的墙上,正好对着窗台上的紫苏盆栽——那是去年从药圃移来的,冬天在屋里开了串细碎的紫花,此刻还留着干枯的花穗。
拆完草席的第二天,苏文轩来药圃查看,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是刚配好的肥料:“这是草木灰混着腐熟的羊粪,给浙贝母施点,长得壮实。”他蹲在地里,手把手教青禾怎么施肥:“沿根边挖浅沟,撒匀了再覆土,别沾着苗叶,会烧苗。”
青禾学得认真,指尖捏着肥料,均匀地撒在沟里。阿木在旁边给桔梗培土,听苏文轩讲药材习性,时不时点头应着。阳光穿过稀疏的云层落在三人身上,带着初春特有的暖意,药圃里的泥土腥气混着肥料的气息,竟比花香还让人安心。
“对了文轩哥,”青禾突然想起晚晴的信,“晚晴说要回来?”苏文轩施肥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她说苏州的药铺交给学徒打理了,想回来跟你一起打理药圃,顺便学学北方的药材种植。”
阿木手里的锄头“当啷”掉在地上:“真的?那太好了!我这就去编个新竹篮,给她装药材用!”他说着就要往家跑,被青禾拉住:“急啥,晚晴说要下个月才动身呢。”
苏文轩看着他们笑:“让他去吧,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我去邻村出诊,下午回来帮你们种白术。”
苏文轩走后,青禾继续施肥,阿木却没去编竹篮,蹲在她旁边帮着分拣种子——晚晴寄来的白术种子装在布包里,颗粒饱满,带着淡淡的药香。“青禾,”阿木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等晚晴回来了,咱们把东头的荒地开出来,多种些药材,你说好不好?”
青禾抬头看他,见他眼里满是期待,笑着点头:“好啊,再盖间新的晾晒棚,去年的药材都堆不下了。”阿木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拿起锄头往东边荒地走:“我现在就去翻地!”
看着他的背影,青禾心里暖暖的。她想起刚嫁过来时,阿木连当归和独活都分不清,如今却能说出十几种药材的习性;想起他为了给浙贝母搭防鸟网,在雪地里忙到天黑,手上冻出冻疮也不吭声;想起他编的竹篮越来越精巧,药铺的竹架、晾晒的竹匾,全是他亲手做的,带着独有的竹香。
下午种白术时,村里的孩子们跑来帮忙,小手里捧着种子,小心翼翼地撒进土里。青禾教他们辨认种子:“这是白术,那是桔梗,等秋天长成了,就能帮爷爷奶奶治病啦。”孩子们听得认真,撒种的动作格外轻,像是在种下宝贝。
夕阳西下时,药圃里的白术都种完了。青禾站在地边,看着新翻的土地上整齐的畦垄,心里像揣了个暖炉。阿木扛着锄头走过来,递给她个刚编的草环,上面插着几朵早开的蒲公英:“给你戴,像新娘子。”
青禾笑着接过草环戴上,蒲公英的绒毛蹭着脸颊,痒痒的。远处的炊烟在暮色里升起,药铺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晕透过窗户,照在刚种下的白术苗上,像给春天的希望镀了层金边。
夜里,青禾坐在灯下整理药方,阿木在旁边编竹篮,竹条碰撞的声音沙沙响。窗外传来春雨的轻响,淅淅沥沥,滋润着刚种下的种子。青禾想起晚晴画里的苏州春景,突然觉得,不管是江南的运河柳,还是北方的药圃苗,春天的故事,从来都一样——在踏实的劳作里扎根,在温暖的期盼里生长,最终会结出满筐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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