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下了三天的夏雨,把药圃里的新苗浇得愈发精神。当归的紫芽窜高了半寸,桔梗的嫩叶舒展如蝶翼,最喜水的薄荷更是铺了满地,绿得能掐出水来。青禾披着蓑衣在药圃里查看,指尖拂过紫苏的叶背,紫色的绒毛沾着水珠,凉丝丝的。
“青禾姐,快进来躲躲!”阿木举着油纸伞跑过来,伞沿的雨水顺着竹骨往下淌,在泥地上砸出小坑,“这雨越下越大,别淋坏了身子。”他手里还提着个竹篮,里面是刚蒸好的玉米饼,用布盖着,热气把篮子熏得潮乎乎的。
青禾跟着他退回药铺屋檐下,脱下蓑衣抖了抖水:“看这雨势,今晚怕是停不了。药圃东边的排水沟得再挖深点,不然桔梗苗该淹了。”她接过玉米饼,咬了一口,甜糯的香气混着雨水的腥气,倒也格外爽口。
阿木啃着饼,眼睛瞟向药圃:“等雨小了我就去挖,保证水排得干干净净。”他看着青禾被雨水打湿的发梢,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擦擦吧,别着凉了。”
帕子上绣着朵小小的紫苏花,是青禾前几日教村里媳妇们做针线活时绣的。青禾接过帕子,指尖触到他残留的体温,脸颊微微发烫,低头擦脸时,瞥见药铺门槛上的青苔——不知何时长出来的,嫩生生的绿,像铺了层碎玉。
雨稍歇时,阿木扛着锄头去挖排水沟。青禾搬了张竹凳坐在屋檐下,看着他弯腰劳作的身影。雨水顺着他的斗笠往下滴,打湿了粗布短褂,贴在背上,勾勒出结实的轮廓。他时不时直起身捶捶腰,却始终没喊一声累。
“阿木,歇会儿吧!”青禾端着碗姜茶走过去,“喝口暖暖身子。”阿木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姜的辛辣混着红糖的甜,从喉咙暖到胃里。“不累,”他抹了把嘴,嘿嘿笑,“想到这些苗秋天能长成好药材,就浑身是劲儿。”
正说着,苏文轩披着蓑衣从村里走来,手里提着个油纸包:“周大夫托人送的浙贝母种苗到了,趁这雨湿,正好种下。”油纸包里是几十株带着泥土的种苗,鳞茎饱满,像小小的珍珠。
“太好了!”青禾眼睛一亮,“我特意留了南边的地,光照足,排水也好。”三人合力把浙贝母种进地里,苏文轩一边培土一边说:“这玩意儿娇贵,怕旱又怕涝,以后浇水得勤看着点。”
阿木拿着小铲子,把土拍得实实的:“我每天来看看,保证渴不着也淹不着。”青禾蹲在旁边,把杂草拔掉,指尖沾着湿泥,心里却甜滋滋的——这药圃里的每一株苗,都像她和阿木一起种下的希望,在雨里悄悄扎根。
雨又下了起来,三人躲回药铺。阿木生起炉子,青禾找出去年的陈皮,泡了壶茶。陈皮的醇厚混着雨水的清冽,在屋里漫开。苏文轩看着窗外的雨帘,突然说:“阿木,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成家的事了。”
阿木的脸“腾”地红了,挠着头说:“我……我还没想好。”青禾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落在炉子里跳动的火苗上,耳尖却悄悄红了。
苏文轩假装没看见两人的窘迫,继续说:“我看青禾是个好姑娘,你们俩一起打理药圃,一起守着药铺,日子肯定能过好。”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要是你们愿意,我来做这个媒人。”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雨点打在窗纸上的“嗒嗒”声。阿木偷偷看了青禾一眼,见她低着头,嘴角却带着浅浅的笑意,心里顿时有了底气,涨红了脸说:“我……我愿意!就怕青禾姐不愿意。”
青禾抬起头,眼里像落了雨珠,亮晶晶的,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吟:“我愿意。”
阿木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了,笑得像个得到糖的孩子。苏文轩也笑了,端起茶杯:“好!等天晴了,就请张婆婆和李婶们来合计合计,选个好日子。”
雨还在下,药铺里却暖融融的。炉火跳动着,映着三人的笑脸,陈皮茶的香气混着药圃的清香,在雨里酿出了最甜的滋味。青禾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得发亮的药苗,突然觉得,最好的日子,或许就是这样——有雨滋润新苗,有人陪在身边,有药香漫过岁月,把平凡的日子,过成了最踏实的幸福。
处暑的日头带着最后的炽烈,晒得药圃里的桔梗花金灿灿的。青禾蹲在畦边,小心翼翼地采摘成熟的种子,指尖沾着细碎的金黄粉末,像落了层阳光。阿木背着竹筐从东边地里回来,筐里装着刚挖的浙贝母,鳞茎饱满,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
“青禾姐,你看这浙贝母,长得比周大夫说的还好!”阿木把竹筐放在石桌上,拿起一颗最大的,“苏先生说,这品相能当种球,明年能种半亩地。”
青禾放下手里的种子,接过浙贝母掂了掂:“多亏你天天来浇水松土,不然哪能长得这么好。”她从兜里掏出块帕子,给阿木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你热的,快到树荫下歇会儿。”
阿木嘿嘿笑着,也不躲,任由她擦汗,眼里的光比头顶的日头还亮。自从上次在药铺定下婚事,他就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每天天不亮就来药圃干活,把青禾的药铺也打理得井井有条——药柜擦得锃亮,药材摆得整齐,连门口的竹架都重新编了遍,缠上了红绸,透着股喜气。
张婆婆拎着个布包走过来,老远就喊:“青禾丫头,阿木小子,快来看看我给你们做的喜服!”布包里是两件新衣裳,青禾的是件水红色的布裙,领口绣着缠枝莲;阿木的是件藏青色的长衫,袖口绣着简单的竹叶纹,针脚细密,一看就费了不少心思。
“试试,试试!”张婆婆拉着青禾往屋里走,“这尺寸是我估摸着裁的,不合适我再改。”青禾穿上裙子,长度正好到脚踝,红布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阿木看着她,眼睛都看直了,引得张婆婆笑个不停:“傻小子,看呆了?”
阿木这才回过神,红着脸挠头:“好看,青禾姐穿啥都好看。”
青禾也红了脸,低头绞着衣角。张婆婆看着他们,眼里的笑意像揉碎的星光:“就定在下月初三吧,是个黄道吉日,宜嫁娶。我已经跟李婶说了,让她招呼村里的媳妇们来帮忙,蒸馒头、炸丸子,保证把喜宴办得热热闹闹的。”
苏文轩背着药篓从外面回来,听到这话,笑着点头:“好日子。我已经托人给晚晴捎了信,让她要是有空就回来喝杯喜酒。”
提到晚晴,青禾心里暖融融的。晚晴上个月还寄了封信来,说她在苏州府的药铺已经能独立坐诊,还附了张她新收的学徒的画,画的是苏州的秋景,枫叶红得像火,旁边写着:“青禾,等你成亲,我定带最好的苏州丝绸给你当贺礼,再教你做江南的喜糕。”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初三。天还没亮,村里就热闹起来。李婶带着媳妇们在阿木家的院子里支起了大铁锅,蒸馒头的热气腾腾地冒,炸丸子的香气飘出半条街。王大爷带着后生们在打谷场搭喜棚,竹杆上缠满了红绸和桔梗花,风一吹,哗啦啦地响,像在唱一首欢喜的歌。
青禾的新屋就在药铺旁边,是阿木亲手盖的,土墙木顶,院子里种着紫苏和薄荷,透着股药香。张婆婆正帮她梳头,把长发挽成个温婉的发髻,插上晚晴托人带来的金步摇——步摇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声。
“真好看。”张婆婆看着镜中的青禾,眼眶有些发热,“想当年你刚来村里,还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如今都要成家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青禾摸着步摇,心里暖暖的:“多亏了婆婆和大家照顾,不然我哪能有今天。”
正说着,门外传来阿木的声音,带着些紧张:“青禾姐,我……我来接你了。”
张婆婆笑着推了她一把:“去吧,傻小子在外面等急了。”
青禾走出屋,看到阿木穿着新做的长衫,站在院子里,手里捧着束用红绳捆着的野花——有桔梗、有薄荷,还有几朵迟开的紫苏花,简单却透着质朴的心意。看到青禾出来,他的脸“腾”地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青禾姐,你……你真好看。”
青禾接过花,放在鼻尖轻嗅,淡淡的药香混着花香,格外清爽。她笑着点头:“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往打谷场走,村里的孩子们跟在后面,手里举着阿木做的竹蜻蜓,喊着“新娘子,新娘子”,引得路边的村民们都笑了。苏文轩穿着件干净的蓝布衫,站在喜棚门口等着,看到他们来,笑着朝他们点头。
拜堂的礼音响了起来,清脆的锣声混着村民们的掌声,格外热闹。阿木牵着青禾的手,一步步走到堂前,对着天地牌位磕了头,又对着坐在主位的张婆婆和苏文轩磕了头。
“夫妻对拜!”司仪高声喊道。
阿木和青禾面对面站着,看着彼此眼里的笑意,慢慢弯下腰。周围的掌声和欢呼声像潮水似的涌来,青禾的脸红扑扑的,心里却甜得像浸了蜜。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阿木就真正成了一家人,往后的日子,会像这药圃里的果实,饱满而踏实。
喜宴上,阿木被村里的后生们围着敬酒,他酒量浅,没几杯就红了脸,却还是硬撑着喝,嘴里不停念叨:“谢谢……谢谢大家来参加我和青禾的婚礼。”
青禾坐在旁边,帮他挡了不少酒,笑着对大家说:“他酒量不好,我替他喝。”说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更添了几分娇憨。
苏文轩看着他们,眼里满是欣慰。他想起三年前刚带青禾学医时,她连最基本的药材都认不全,如今却能独当一面,还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晚晴虽然没能回来,却托人带来了贺礼——一匹上好的苏州丝绸,和一张画,画的是两个小人在药圃里劳作,旁边写着:“愿你们的日子,像这药圃里的苗,岁岁常青,年年结果。”
夕阳西下,喜宴渐渐散去。阿木送青禾回新屋,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墙上贴着大红的“囍”字,炕上铺着新做的被褥,是李婶们连夜缝的,上面绣着鸳鸯戏水,旁边还绣了几株紫苏,透着药香。
“累了吧?”阿木给青禾倒了杯温水,“今天辛苦了。”
青禾摇摇头,看着他说:“不辛苦。阿木,以后咱们一起把药圃打理好,把药铺经营好,好不好?”
“好!”阿木使劲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木盒,“这个给你,我做了好久。”
盒子里是支木簪,簪头刻着两株依偎在一起的紫苏,是用去年的老竹根雕的,磨得光滑温润。青禾拿起木簪,插在发间,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烛火还亮。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柔和而温暖。药香从院子里飘进来,混着淡淡的花香,像一首温柔的催眠曲。阿木坐在炕边,看着青禾温婉的侧脸,心里踏实得像落了根的药材,他知道,往后的日子,有她在身边,再苦再累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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