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中流击楫
春雨淅沥敲打着扬州漕司衙门的青瓦,赵五独立廊下,看檐水滴入石阶上未擦净的血迹。三日前叛军细作夜袭的刀痕还刻在梁柱,怀中赵江月却咿呀抓着虎符,将那漕图纹路印在糊窗的桑皮纸上。
“郎君。”慕容芷右臂空袖飘荡,左手指向沙盘,“史思明部攻破宋州,淮水防线已裂。江淮世家联名上书,请…请送出小郎君议和。”她齿间咬出血腥味,那是今晨斩杀说客时溅上的。
赵五默然将怀中婴儿交予萨琳娜。胡女正以波斯银针炙烤药膏,满室奇香中忽然抬头:“漕渠不是水道,是血脉。”她摊开羊皮卷,用黛青画出惊人脉络——各州粮仓竟暗合星宿排布,而睢睢阳正处于北斗破军位!
“夫人生前推演过。”慕容芷轻声补充,“她说乱世漕运当如人体经络,痛则不通,通则不痛。”烛火摇曳间,赵五恍见柳蓁蓁执笔标注漕图的侧影。他猛然劈开沙盘底座,夹层里飘落妻子绝笔:“江淮要害非在城池,而在漕脉七寸——清口闸!”
当夜叛军火把已映红淮水。赵五亲率死士奔袭清口,却见闸门早被铁索焊死!守闸老吏颤巍巍捧出韦妃密令:“娘娘说…说炸闸阻敌…”赵五夺过火把照向铁索,惊见锁眼灌满火药——这哪是阻敌,是要放叛军战船顺流而下直捣扬州!
“改道!”赵五嘶吼着劈断引信。慕容芷率漕工凿开备用泄洪渠,萨琳娜竟拆下全部驼铃抛入水道——铜铃卡住齿轮,硬生生逼停闸门坠落。叛军楼船在闸前挤作一团时,赵五点燃了水面上漂浮的油囊——那是柳蓁蓁生前安排的数千桶菜油,火焰瞬间吞噬整条淮水!
捷报传回时,赵江月正抓周。婴儿弃了玉玺直扑漕船模型,小手死死按住清口闸位置。满堂江淮官员悚然,忽见窗外飞来白鹊衔枝,正落于模型舵轮——竟是三年前睢睢阳血战时被张巡救下的伤鹊!
“天意!”白发老刺史伏地大哭。各地漕工闻讯竟自发集结,以运粮舟船结链为浮桥,三日筑起横跨淮水的移动城寨。叛军箭矢钉满船板,漕工们就拔箭淬火回射,唱起睢睢阳守城时的《血杵谣》。
便在这时,长安惊变传来。太子灵武登基,尊昏迷的玄宗为太上皇。第一道圣旨竟是八百里加急直送扬州:“敕封赵江月为淮阳郡王,赵五领江淮转运使,总揽军政!”使者却暗中递上血帕——那是韦妃绞首前用胭脂写的:“史思明已得玉玺仿品,欲伪诏收漕兵!”
赵五焚帕于烛上,火光中映出更深的谋算。他假意奉诏整军,却让萨琳娜通过胡商散布“叛军漕粮掺毒”谣言,慕容芷则带死士潜入敌营,在粮袋暗层塞入睢睢阳的焦土——打开粮袋的叛军士卒见到故乡泥土,顿时泣不成军。
梅雨泛滥时,赵五做出了更大胆的决断:开全部官仓!不是赈灾,而是将米粮倾入漕渠。“鱼食米则聚,民捕鱼则活。”他立在闸口高声呼喊,“漕渠养民,民自护渠!”万千饥民跃入水道捕鱼,无形中竟以肉身筑成护渠人墙。叛军战船来袭时,百姓自发以渔网缠桨,用竹篙捅穿船底。
决战前夜,赵江月突发高热。萨琳娜用波斯冰玉镇额时,发现孩子枕下藏着半块虎符——不知何时被磨成哨形。慕容芷吹响符哨,江淮各州漕船竟同时升起赤旗!原来柳蓁蓁早将虎符声频编入漕工号子,闻哨则进,死不休战!
黎明时分,赵五抱儿立于楼船帅旗之下。史思明战船铺满江面,却见江淮漕船尽撤帆桨,船头皆堆满浸油柴草。“今日赵某效睢睢阳故事。”他举儿示众,“江淮存亡,在此一炬!”
烈火顺流焚天时,叛军后方突然骚动——郭子仪勤王军旗竟从淮北杀到!原来赵五早将虎符漕图拓本秘送灵武,皇帝亲率精锐沿漕渠暗线直插敌背。
赵五将虎符沉入清口闸底。漕工们以手掬水痛饮时,他看见水影中柳蓁蓁的微笑。怀中婴儿忽然清晰吐出第一句话:
“通漕——”
万里漕渠的春水,正破冰奔流。
(第五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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