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王忠的离去,书房内随之陷入沉寂。
载沣斜倚在软垫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眼睫微颤,回想着王忠所言是否可靠?
与自己今日夜游天津城的各处繁茂商业两相对比,不由觉得自欺欺人,还不愿相信现实。
载沣脑海中思绪翻涌着皇帝召见时提及的天津产业规划三条路径提议。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悬挂腰间的那枚温润的珠玉佩饰,那是先帝所赐,此刻摩挲的动作里,藏着他不愿示人的私心。
从个人情感而言,载沣心底最渴望的,莫过于皇室能将这些历经数代积攒下的产业牢牢掌控在手中。
每一寸土地、每一间商铺、每一座皇庄,都承载着皇室的尊严与荣耀,是祖宗基业的一种延续象征。
在载沣看来,这些产业不仅是物质财富,更是皇室地位与权威的根基。
倘若失去了它们,皇室在天下人眼中的威望将会大打折扣,那种深入骨髓的皇室优越感与掌控感也将不复存在。
然而,现实却如同一堵冰冷而坚硬的墙,无情地阻挡着载沣的这一私心。
载沣心里明白得很,以当下皇室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对这些皇庄产业进行有效的经营。
内务府那些贪墨成性、尸位素餐的官员,早已将皇室的产业管理得千疮百孔。
前不久好不容易借助民国政府助力对内务府进行改革,查出的贪污账目触目惊心,众多皇庄土地看似肥沃,实则产出层层盘剥,每年还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维持表面的繁荣。
皇室上下,从上到下都缺乏懂经营、善管理的人才,面对如此庞大而复杂的产业体系,实在是力不从心。
更让载沣忧心忡忡的是,民国政府成立后,各地豪强军阀如饿狼般虎视眈眈。
他们迟早会因为财政而觊觎皇室的资产,一旦皇室这次不能够强效有力的寻找到一条保全皇室产业的方式,这些势力必然会伺机而动,强取豪夺。
在这样动荡不安的局势下,皇室想要独善其身、保全产业,谈何容易。
\"变卖皇室资产?\"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便被载沣在心底狠狠压下。每一处产业都凝聚着皇室先辈的心血,是皇室尊严的象征,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被变卖换作一堆冰冷的银子?
那些皇庄土地,是祖宗们开疆拓土、精心经营留下的宝贵财富;那些商铺店面,承载着皇室与民间商业往来的历史记忆。
变卖资产,不仅意味着皇室经济来源的锐减,更是一种对祖宗基业的背叛,是皇室尊严的严重受损。
载沣只要一想到那些产业被转手他人,心中便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痛惜与不甘。
\"更何况皇太后对变卖土地这一根本资产也是不会同意。\"
对大清皇室而言,大量土地的核心意义是维持统治根基与皇室特权的经济支柱,兼具政治、经济和象征三重价值。
皇室土地(如“皇庄”)的产出(粮食、牲畜、矿产等)直接供给宫廷开支,无需依赖国库,是皇室财政独立的关键,确保其奢华生活与权力运作的经济自主性。
土地可作为赏赐(如分封给宗室、功臣),用于笼络贵族、巩固统治联盟;同时通过控制土地分配,限制地方势力与民间资本,维护专制皇权的稳定。
土地是“天朝上国”皇权的物质载体,大量土地的占有象征皇室对天下资源的绝对支配权,强化“君权神授”的合法性。
若迫不得已变卖土地,失去土地这一核心资产后,皇室财政彻底依赖民国政府的“优待条件”(如《清室优待条例》中的拨款),经济独立性完全丧失,生活水平大幅下降。
土地变卖象征大清皇室对全国资源支配权的终结,进一步削弱其政治影响力,使其从“统治阶层”彻底沦为“普通公民”,失去与民国政府博弈的物质基础。
可在载沣看来,皇室面临的实际困境是社会动荡,土地产权混乱,无法得到有效治理,皇室土地可能面临被地方军阀、豪强侵占的风险,变卖过程中易遭遇低价强买、产权纠纷,实际收益远低于预期,难以维持原有规模的开支。
\"或许!这就是为何皇帝会力推皇室参与投资实业工厂。\"
可将清理好的产业拱手托付给洋人经营?
这个选择同样让载沣难以接受。
洋人,这些来自异国的势力,向来对中国的土地和财富怀有野心。
将皇室产业交给他们,就如同将自家的珍宝送到狼口边。
虽说签订合约能收取固定收入,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皇室及内务府的运营成本,也能借助洋人的力量防止民国政府及各地军阀的侵占掠夺。
但载沣深知,洋人向来狡黠,合约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纸空文。
一旦洋人掌控了皇室产业,难保不会在日后寻衅滋事,提出更多苛刻的条件,甚至有可能以此为要挟,干涉皇室内部事务。
从而利用大清皇室牵制民国政府,以“皇室”为筹码,制造中国内部矛盾,从而攫取更多在华利益。
保留皇室“象征价值”,牵制民国政府外交与内政。利用“复辟幻想”,分裂中国或获取局部利益。 以“保护皇室资产”为名,染指中国经济权益。
而且,将产业交给洋人,皇室在国人眼中的形象将会一落千丈,被视为向洋人低头、卖国的象征,这对于皇室的尊严和声誉来说,无疑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载沣微微睁开双眼,望向窗外。
天津的夜色繁华而迷离,街道两旁的店铺灯火通明,洋行、茶馆、西餐厅里人来人往,一片热闹景象。
然而,在这繁华的背后,载沣却看到了皇室产业面临的重重危机。
他深知,自己必须在皇帝提出的三条路中做出艰难抉择,而无论选择哪一条,都意味着要放弃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份私心。
\"从前作为摄政王保不住大清王朝的江山,如今连大清皇室也保不住吗?\"
“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载沣在心底默默自问,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将珠玉佩饰攥得更紧了些。
载沣的身影在昏暗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孤独,他那紧锁的眉头和忧虑的眼神,透露出他正深陷于皇室产业未来的艰难抉择之中,内心在私心与现实之间痛苦地挣扎着。
时间悄然流逝,烛台泪尽,已至丑时(1:00点)。
载沣却浑然不觉,他斜倚在软垫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东珠佩饰,眼神却渐渐凝聚起来。
皇帝在养心殿的那番话,此刻如同春雷般在他心底炸响——皇室拥有多少资产不是首要目的,最重要的是保全皇室能够世代留存于世。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是啊,多少年来,皇室坐拥广袤的土地、林场、牧场,却如同孩童抱着金砖招摇过市,空有金山银山,却因管理无能,任其荒废,甚至反成累赘。
既然不能够对这些产业有效的进行管理运作,持续生产收益为皇室提供有效的供养。
内务府那些蠹虫,年年虚报盈余,实则中饱私囊,皇室真正到手的收益,十不存一。这样的皇室,即便坐拥再多的产业,又能支撑几时?
“必须从天津清理皇庄土地房产为开端……” 载沣在心中默念着皇帝的提议,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载沣迅速起身,来到书桌前研墨备纸。
首先,要迅速梳理内务府名下的田产、商铺、当铺等,向民国政府申报为‘私产’,争取法律认可。
这是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只有将这些产业的法律地位明确下来,才能谈得上后续的保护与发展。
对于那些争议资产(如官产与私产模糊的矿山、皇室成员参股的企业。),载沣意识到,可以通过谈判部分让步,换取民国政府对核心资产的保护。 不能一味强硬,必要时须懂得妥协,以退为进。
接下来,便是对这些产业进行逐级分类,去芜存菁。
房产上,皇室不宜留存过多。
那些经营不善的田庄、旧式作坊,当果断抛售。 它们不仅不能为皇室带来收益,反而需要持续投入资金维持。
远离繁华地段的商铺房产,通通变卖,换成现货黄金存于外国银行。 黄金是硬通货,外国银行相对安全,这是皇室未来万一陷入困境时的最后保障。
而只保留能够稳定收取租金盈利的商铺房产,在精不在多,以备皇室自用。 这些精选的优质资产,才是皇室未来稳定的收入来源之一。
至于商业经营,内务府绝不能再直接参与。
载沣心中已有了明确的思路:从前通过皇商进行采购和贸易经营,听从皇帝建议要将皇商体系改为西方股份制公司,切断‘皇商’名义,避免成为政治靶子。
皇室与皇商共同磋商改组经营结构。
比如,从前代理盐业专营权可转为民营盐业公司,皇室作为股东,享受分红即可,不再直接操弄。
当铺、银号则改组为商业银行。
若皇商们不愿意改组,借助民国政府协商,那么皇室与皇商权责银两归属划分清楚,双方两清,不再纠缠。
而对于内务府直接经营的商号,则聘请职业经理人经营,淡化皇室背景。 让专业的商人,用熟练稳重的管理方式去经营,才能真正产生效益。
皇庄土地资产的处置,更是重中之重。
那些依附于皇室管理的佃户壮丁,虽然法律上已是自由身,却依旧忍受着残酷的剥削,约束在庄头的管束之下。
载沣想起当日皇帝与他商议的结果,对于这些土地,必须依据实际情况,分而治之。
远离京畿之地的皇庄土地、林场、牧场, 在清丈结束之后,出于对皇室政治声望以及实际利益上的综合考量,进行利益最大化处置。
那些远在东北、口外的皇庄、林场、牧场,基本上就已经脱离皇室的实际控制,只不过名义上还归属皇室所有。
而直隶、热河的皇庄、林场、牧场本就因此次内务府改革,将管理这些资产的上驷院和丰庆司进行裁撤合并,现在根本就无暇顾及。
\"况且就在京城近处的天津,都搞出这么多的事儿欺瞒皇室,那更遥远的地界不知道又有多少腌臜事。\"
\"是啊,皇帝说的好,既然掌控不住,能变卖则变卖。\"
若不能大量变卖,则可采用赎买制度,优先让这些土地上的佃户壮丁进行赎买。 这样既减轻了皇室的管理负担,也能赢得民心。
若实在无法管理与买卖,则可以与民国政府合作,实行国家赎买,亦或者可以同北洋诸多将领进行利益置换,让皇室在名分上占领大义,用不着等着他们主动侵占。
最不济,也可以用大义将这些土地林场牧场直接向流民开放,与民国政府合作对东北部分地区进行开发,用以彰显我大清皇室的仁德美名。
凌霄为什么会提出如此想法?
凌霄乃是考虑到清皇室此时已退位,无实际治权;东北受日俄渗透、地方势力(如奉系前身)盘踞;民国政府对北方的管控尚不稳定。
而北方各地因各类天灾产生的流民数量高达数十万之多,又有流民闯关东的先例。
凌霄期望能够通过这一步看似无所轻重的提议或举措,能够进一步对那数十万的流民有所帮助。
若真的成功推行,面对东北日俄的渗透,也能够起到一点抵抗作用。
凌霄心中很清楚1912年的东北皇庄,名义上属清皇室,实则已脱离其控制。
东北因“闯关东”流民涌入、日俄势力渗透(1904年日俄战争后,日本控南满、俄国控北满),加上地方武装(如张作霖等奉系前身)崛起,皇室对东北皇庄的“所有权”已沦为空壳,既无军队护庄,也无官吏管理,根本无力“无偿开放”;
而民国政府虽名义上接管全国,袁世凯的中央政府在形式上对东北地区拥有主权,并在一定程度上实施了行政管理。
然而,由于当时中国正处于政局动荡、军阀割据的初期阶段,加上东北地区地理位置特殊且有外国势力(如日本和俄国)的存在和影响,袁世凯政府对东北的实际控制力受到了一定限制。
尽管如此,通过任命亲信和军事力量的存在,袁世凯的中央政府还是在一定程度上维持了对东北地区的控制。虽然依赖地方势力(如赵尔巽等清末旧官僚统治)。
此时张作霖只是任陆军第27师师长,驻扎奉天省城。
凌霄希望皇室通过与民国政府协商,协同地方势力加大对东北地区的开发。
——而地方势力更倾向于将皇庄据为己有(作为军饷或地盘资本),不会轻易让渡给流民。
这在凌霄看来,在名分大义上,皇室主动寻求民国政府对东北地区进行开发,而此时东北三省各省主政最高官员还是清末旧臣,这已经是将饭喂在了嘴边,就看到时候袁世凯如何对东北进行掌控,同这些地方势力进行篝和进行利益分配。
如果袁世凯的中央政府和东北三省地方势力能够进行合作,开发东北能够有效的提高赋税收入和抵抗日俄的渗透,加强对东北三省的掌控。
无偿土地能吸引部分北方流民(如山东、直隶灾民)前往东北开垦,解决燃眉之急,减少因饥饿引发的民变(如1912年北方部分地区因灾荒已出现小规模流民骚乱)。
由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共同配合,组织流民有组织,有秩序的开垦土地,修建基础设施(灌溉、交通)。
保障流民开垦资源(农具、种子、过冬物资),调解开垦会引发土地纠纷(流民间、流民与当地原住民间)。
所开垦缴纳的赋税皆归其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将领所有。
总之,不能让这些资产成为皇室的负担和隐患。
但京畿、热河、直隶等地的优质皇庄,则必须牢牢掌控在皇室手中! 这些是皇室的根基所在。
在土地清丈确认产权的同时,要借助民国政府的权力,对各个皇庄的庄头佃户进行梳理。
效仿西方国家,设立现代化的“皇室地产管理公司”,聘请职业经理人(甚至可以考虑转托洋人经营),取代腐败低效的内务府。 这样既能提高管理效率,又能防止民国政府官僚的觊觎。
可以推行“永佃制”改革(或类似方案),承认长期佃户的永久耕种权,并向他们收取一笔‘确权费’(买断未来的租金)。
这样,土地所有权仍归皇室,但相当于一次性收回了未来几十年的租金现值,皇室可以获得一大笔资金用于其他投资。
或者更进一步,转向西方农场模式,赎回佃户的土地使用权,整合土地,引入农业技术,开办机械化农场、奶牛场、果园等,直接面向市场经营。
这样做的利润远高于单纯收取地租,是皇室产业现代化经营的必由之路。
载沣看着在宣纸上对皇室各类产业逐渐梳理清楚的思路。
载沣的眼中渐渐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光芒。他意识到,皇室的存续,不在于守着多少祖宗留下的产业,而在于能否审时度势,进行有效的改革与管理,让这些产业真正为皇室的长远利益服务。
“保全皇室能够世代留存于世……” 他再次默念着皇帝的话语,心中那份最初的私念,已渐渐化作了沉甸甸的责任与更为深谋远虑的筹谋。
天津,或许就是皇室产业改革与重生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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