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风暖昼长。平安路的修路工地上,晨曦刚漫过黑石山的轮廓,便已响起此起彼伏的夯歌。那歌声粗粝雄浑,混杂着锄头挖地的闷响、石碾子滚动的轱辘声,还有工匠们吆喝的号子,在山谷间来回回荡,竟有种撼天动地的气势。
李望川踏着晨露走进工地,玄色短打外罩了件粗布披风,裤脚挽至膝盖,露出沾着泥点的小腿。他不似寻常主事者那般端坐帐中,而是每日穿梭在三段施工路段,哪里有难题,哪里便有他的身影。此刻他正站在襄阳县城至鹰嘴崖的第一段路基旁,看着赵大牛指挥村民夯实土层。
“夯要砸实!每一寸都得像铁铸的一般!”赵大牛光着膀子,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汗珠,顺着肌肉的沟壑往下淌,他手中握着一根长木,不断敲打着手下的村民,“总领说了,路基不牢,路便活不过三年!你们今日偷的懒,来日便是车毁人亡的祸事!”
村民们不敢怠慢,八人一组,合力抬起沉重的石碾子,喊着号子:“嘿哟!夯啊!嘿哟!固啊!”石碾子落下时,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声,黄土被压得紧实,连草芽都难以钻出来。李望川蹲下身,伸手扒开表层的泥土,指尖触及下方的土层,坚硬如石,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牛,这段路基的排水层要加快进度。”李望川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近日天气晴好,可难保不会突降暴雨,排水不畅,路基泡在水里,之前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赵大牛抹了把脸上的汗,咧嘴笑道:“总领放心!我已让二虎带人在路基两侧挖了排水沟,铺了碎石和芦苇,雨水一落便能顺着沟流走,保准淹不着路基!”
李望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路基两侧各挖了一条三尺宽、两尺深的沟渠,沟底铺着一层厚厚的碎石,碎石上盖着芦苇,芦苇上方又覆了层薄土,既不影响行人通行,又能快速排水。“想得周全。”他赞了一句,转身朝着第二段施工路段走去。
第二段是鹰嘴崖至李家坪的山地路段,这里地势陡峭,多为岩石坡地,施工难度最大。李石头正蹲在一块刚开凿出的岩石旁,眉头紧锁,看着地面上的水泥层。他身旁放着一把木尺,时不时用尺子丈量水泥层的厚度,嘴里念念有词:“不对啊,总领说厚度不少于三寸,这里怎么才两寸半?”
负责铺设这段路面的工匠见状,连忙上前道:“李师傅,这地段是斜坡,水泥浆容易往下流,实在不好铺厚啊!”
李石头站起身,脸色一沉:“不好铺也得铺!总领说了,山地路段要比平地更厚实,不然马车一压,迟早开裂!拿我的木模来!”
工匠们连忙抬来几副木制模具,这是李石头连夜赶制的,模具高度正好三寸,卡在路基两侧,能有效防止水泥浆流淌。李石头亲自示范,指挥工匠们将搅拌均匀的水泥碎石浆倒入模具中,再用木耙摊平,最后用石碾子轻轻碾压,确保水泥层平整厚实。
“记住了,”李石头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对工匠们道,“山地路段的水泥配比要调整,碎石多放一成,水少放半成,这样干得更快,也更结实。”
李望川走到近前,看着模具中平整的水泥层,点头道:“石头,这木模做得好,解决了斜坡铺浆的难题。”
“还是总领提醒得好,”李石头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我之前只想着怎么铺厚,却忘了用模具固定,还是总领心思缜密。”
“修路本就是细致活,半点马虎不得。”李望川蹲下身,用手指触摸着水泥浆,“这水泥干得如何?明日能否继续往前铺?”
“按今日的温度,明日晌午就能干透,不影响后续施工。”李石头道,“我已让人在水泥层上盖了草席,既能防晒,又能保湿,干了之后定能坚如磐石。”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李锐带着几名斥候队队员疾驰而来。李锐翻身下马,脸上带着几分凝重:“总领,我们在鹰嘴崖西麓发现了黑虎寨的残余势力,约莫有百余人,躲在山林里,似乎在打探修路的动静。”
李望川眉头微蹙:“黑虎寨的余孽?李嵩逃回城后,果然没安分。”
吴钩恰好也巡查至此,闻言沉声道:“总领,要不要派一队人马,将这伙余孽清剿了?免得他们在背后搞鬼。”
“不必急于一时。”李望川沉吟道,“这伙人只是小角色,掀不起什么大浪。他们此刻躲在山林里,无非是想打探虚实,伺机破坏修路工程。我们只需加强沿途的守卫,尤其是水泥窑和碎石场这两个关键地点,不让他们有机可乘。李锐,你让斥候队多派些人手,密切监视他们的动向,一旦他们有异动,立刻回报。”
“遵命!”李锐领命,转身再次策马离去。
吴钩仍有顾虑:“总领,李嵩在襄阳府内虎视眈眈,如今又勾结黑虎寨余孽,我们腹背受敌,不可不防啊。”
“我知道。”李望川望着远方的山林,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修路工程刻不容缓,一旦停工,之前的投入就白费了,商队也会失去信心。我们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吴钩,你调派两百名护卫队队员,分成十个小队,轮流巡逻在三段施工路段,尤其是夜间,要加强戒备。”
“属下这就去安排。”吴钩拱手道,转身离去调配人手。
苏凝霜提着一个食盒走来,里面装着刚做好的杂粮煎饼和豆腐脑。“总领,忙活了一上午,先吃点东西吧。”她将食盒递到李望川手中,轻声道,“黑虎寨余孽的事,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吴将军和李锐会处理好的。”
李望川接过食盒,拿出一个煎饼,咬了一口,粗糙的面饼带着谷物的香气,配上咸香的豆腐脑,倒也可口。“我不是忧心这伙余孽,”他道,“我担心的是李嵩。他在襄阳府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如今又有禁军在侧,若是他真的说服禁军统领出兵,我们的压力就大了。”
“禁军统领未必会听他的。”苏凝霜道,“据小五传来的情报,禁军统领是个谨慎之人,他虽忌惮我们的势力,但也不愿轻易开战,毕竟太子殿下的旨意是静观其变。李嵩此刻游说,恐怕也是白费力气。”
“但愿如此。”李望川叹了口气,“但我们不能心存侥幸,必须尽快修通平安路。只要路修通了,商队往来不绝,我们的财力和人力就会越来越雄厚,到时候就算禁军真的出兵,我们也有底气应对。”
两人并肩走在刚铺设好的水泥路面上,路面平整光滑,踩上去没有丝毫泥泞。苏凝霜看着这条延伸向远方的“金色长龙”,眼中满是憧憬:“总领,待这条路修通后,李家坪的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吧?”
“会的。”李望川语气坚定,“不仅是李家坪,周边的村落,甚至襄阳府的百姓,都会受益。这条路,会成为一条真正的平安路、富裕路。”
接下来的日子里,修路工程在紧张而有序的氛围中推进。三段路段齐头并进,每日都有新的进展。
襄阳县城至鹰嘴崖西麓的第一段路段,多为丘陵和平地,施工最为顺利。赵大牛带领村民,每日天不亮便开工,日落西山才收工。他们先用锄头将路基挖开,夯实底层,再铺上一层碎石,用石碾子碾压平整,最后浇上水泥浆,铺上水泥层。这段路的水泥层厚度为三寸,路面宽度为一丈二尺,足够两辆马车并排通行。
为了加快进度,赵大牛将村民分成两组,一组负责开挖路基和铺设碎石,另一组负责搅拌水泥和铺设路面,两组轮流作业,效率大大提高。村民们按劳计酬,每日能拿到二十文工钱,还能吃到管饱的饭菜,顿顿有肉,个个干劲十足。不少村民甚至主动加班,想要多挣些工钱,给家里添置些衣物和粮食。
鹰嘴崖至李家坪的第二段路段,虽然多为山地,但在李石头的技术指导下,进展也颇为顺利。工匠们用木模固定水泥层,解决了斜坡铺浆的难题;李望川提出的“分层夯实”法,让路基在山地地形中也能保持稳固。这段路的水泥层厚度增加到四寸,路面宽度为一丈,虽然狭窄了些,但足以满足商队和村民的通行需求。
鹰嘴崖东麓至黑石山的第三段路段,主要是为了运输石材和水泥,施工难度相对较小。这段路的水泥层厚度为三寸,路面宽度为一丈,沿途设置了多个装卸点,方便骡马运输石材和水泥。李婉儿协调商队,提供了大量的骡马和马车,确保了施工物资的及时供应。
施工过程中,李望川不断优化施工方案,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难题。
有一次,第一段路段遇到了一处泥泞洼地,路基刚挖开,便渗出大量地下水,泥土变得稀烂,根本无法夯实。村民们尝试了多种方法,都无法将水排干,工程被迫停滞。
赵大牛急得团团转,连忙上报给李望川。李望川赶到现场,查看了洼地的情况后,沉思片刻道:“这处洼地地下水丰富,单纯排水是行不通的,我们得用‘换填法’。”
“换填法?”赵大牛满脸疑惑,“总领,什么是换填法?”
“就是将洼地中的稀泥挖走,填入碎石和生石灰,分层夯实。”李望川解释道,“碎石能增强路基的透气性和排水性,生石灰遇水会膨胀,能将土壤中的水分吸干,还能起到加固路基的作用。”
赵大牛闻言,立刻组织村民按照李望川的方法施工。村民们先用抽水机将洼地中的积水排干,然后挖走稀泥,填入碎石和生石灰,再用石碾子分层夯实。果然,填入碎石和生石灰后,洼地中的地下水不再渗出,路基变得坚实牢固。
还有一次,第二段路段的水泥窑突然出现了故障,水泥产量骤减,无法满足施工需求。李石头急得满嘴起泡,日夜守在水泥窑旁,排查故障。
李望川赶来后,和李石头一起检查水泥窑。原来,水泥窑的烟道堵塞,导致燃烧不充分,水泥烧制温度不够,产量自然下降。李望川让李石头带领工匠,将烟道中的积灰清理干净,又对窑体进行了改造,增加了通风口,提高了燃烧效率。
故障排除后,水泥窑的产量很快恢复,甚至比之前还要高,每日能出水泥一百二十石,足够三段路段的施工需求。李石头对李望川佩服得五体投地:“总领,您真是无所不知啊!若不是您,这水泥窑不知要停多久!”
李望川笑着道:“我只是见过类似的情况罢了。修路修路,就是要不断解决问题,才能把路修通。”
随着工程的推进,平安路的雏形逐渐显现。一条平整宽阔的水泥路面,如同一条巨龙,蜿蜒穿梭在丘陵、山地和村落之间,连接着襄阳县城、鹰嘴崖、李家坪和黑石山。
商队们看到平安路的进展,纷纷提前与李婉儿签订通行协议,预约通车后的运输线路。江南商队的总管更是亲自前来查看,看到平整的水泥路面后,赞不绝口:“李总领真是奇才!如此平坦坚固的道路,便是京城的官道也比不上!待路修通后,我们江南商队的货物,定会全部走平安路!”
周边的村民们也纷纷赶来围观,看着这条“神奇”的水泥路,眼中满是惊叹和喜悦。有村民感慨道:“以前去县城,要走大半天,遇上雨天,更是寸步难行。如今这条路修通了,半个时辰就能到县城,真是太方便了!”
“不仅方便,还安全!”另一位村民道,“以前路上有土匪出没,商队和村民都不敢单独出行。如今李总领派了护卫队巡逻,这条路比官道还安全!”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危机正在悄然逼近。
李嵩在襄阳府内,多次游说禁军统领出兵,却始终没有成功。禁军统领深知李望川的势力强大,鹰嘴崖的防御固若金汤,且水泥路面一旦修通,李望川的实力会更加雄厚,此时出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屡次碰壁后,李嵩变得愈发疯狂。他暗中联络了黑虎寨的残余势力,许诺只要他们能破坏平安路的修建,便给予他们大量的钱财和武器。黑虎寨的残余首领孙彪,是个凶残贪婪之徒,当年黑虎寨被李望川剿灭,他侥幸逃脱,一直对李望川恨之入骨。如今得到李嵩的支持,他立刻召集了散落在各地的残余势力,共两百余人,潜伏在鹰嘴崖附近的山林中,伺机而动。
这一日,孙彪派了两名探子,乔装成村民,混入了修路工地。两人假装想要加入修路队,趁机打探工地的布防和水泥窑的位置。
负责招募工人的村民见两人身材健壮,便将他们带到赵大牛面前。赵大牛盘问了几句,见两人对李家坪的情况一无所知,心中起了疑心。他不动声色,假装同意他们加入,将他们安排到碎石场干活,同时暗中让人通知了小五。
小五接到消息后,立刻带人赶到碎石场,暗中观察两人的动向。只见两人干活心不在焉,时不时四处张望,尤其是对水泥窑的方向格外关注。小五心中已然明了,这两人定是探子。
傍晚时分,两人趁工人收工之际,偷偷溜出工地,朝着山林的方向跑去。小五立刻带领情报组的队员跟了上去。
两人跑了约莫十里地,来到一处山谷中,与孙彪汇合。孙彪问道:“情况如何?工地的布防严密吗?水泥窑在哪里?”
“回首领,工地的布防十分严密,沿途都有护卫队巡逻,尤其是水泥窑和碎石场,守卫更是森严。”一名探子道,“不过我们发现,每晚子时,护卫队会换班,那段时间防守相对薄弱,是动手的好时机。”
“水泥窑的位置呢?”孙彪追问道。
“就在黑石山脚下,有五十多名工匠看守,还有十名护卫队队员巡逻。”另一名探子道,“只要我们能烧毁水泥窑,断了他们的水泥供应,修路工程就会被迫停滞。”
孙彪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好!今晚子时,我们就突袭水泥窑!”
躲在暗处的小五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立刻让人返回工地,向李望川汇报,自己则带着队员继续跟踪,想要摸清孙彪的具体藏身之处。
李望川接到消息时,正在查看第三段路段的施工情况。他闻言,脸色一沉:“孙彪这伙亡命之徒,果然要动手了。”
吴钩道:“总领,我们立刻调兵,包围山谷,将这伙余孽一网打尽!”
“不可。”李望川道,“孙彪有两百余人,且熟悉山林地形,若是强行包围,他们定会四散逃窜,日后还会再来骚扰。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设下埋伏,让他们有来无回。”
“总领有何妙计?”苏凝霜问道。
李望川沉吟道:“孙彪的目标是水泥窑,我们就以水泥窑为诱饵,在周围设下埋伏。让护卫队换班的时间故意推迟半个时辰,给他们制造机会。待他们进入埋伏圈,便一网打尽。”
吴钩道:“好计!属下这就去安排,调派三百名精锐兵,埋伏在水泥窑周围的山林中,再让李石头带领工匠,做好防御准备。”
“嗯。”李望川点头道,“务必小心行事,不要打草惊蛇。另外,让李锐的斥候队在外围警戒,防止有漏网之鱼。”
夜色渐浓,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寂静的山林中。水泥窑内灯火通明,工匠们还在忙碌着烧制水泥,表面上看起来毫无防备。而在水泥窑周围的山林中,三百名精锐兵早已潜伏就绪,手中握着连弩和刀枪,目光警惕地盯着水泥窑的方向,只待猎物入网。
子时已到,孙彪带领两百余名黑虎寨残余势力,手持刀枪,悄无声息地摸向水泥窑。他们以为护卫队已经换班,防守薄弱,却不知一场致命的埋伏正在等着他们。
当孙彪的人马靠近水泥窑,准备发起突袭时,李望川一声令下:“动手!”
刹那间,山林中箭雨如瀑,朝着黑虎寨残余势力射去。惨叫声此起彼伏,不少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已中箭倒地。
孙彪大惊失色,知道中了埋伏,连忙下令撤退。但此时,李锐带领斥候队从外围包抄过来,吴钩带领精锐兵从山林中冲出,将黑虎寨残余势力团团包围。
“孙彪,你已无路可逃,速速投降!”吴钩高声喊道。
孙彪眼中满是绝望和疯狂,他挥舞着大刀,喊道:“兄弟们,拼了!”
黑虎寨的残余势力纷纷挥舞着刀枪,朝着包围圈冲去。但他们哪里是精锐兵的对手,精锐兵们组成鸳鸯阵,刀枪并用,很快便将黑虎寨的残余势力斩杀大半。
孙彪见大势已去,想要趁乱逃跑,却被李锐一箭射穿了左腿。他摔倒在地,被精锐兵们死死按住。
一场突袭,最终以黑虎寨残余势力全军覆没告终。精锐兵们打扫战场,斩杀一百八十余人,俘虏三十余人,缴获刀枪两百余件。
李望川走到被俘虏的孙彪面前,目光冰冷:“孙彪,你勾结李嵩,企图破坏平安路的修建,残害无辜百姓,今日落到我手中,还有何话可说?”
孙彪挣扎着,怒吼道:“李望川,你毁我山寨,杀我兄弟,我与你不共戴天!若有来世,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李望川冷笑一声:“你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将他押下去,明日当众处斩,以儆效尤。”
解决了孙彪这伙残余势力,工地的安全隐患暂时解除。但李望川知道,这只是李嵩阴谋的一部分,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襄阳府内的李嵩,得知孙彪全军覆没的消息后,定会恼羞成怒,接下来,他很可能会采取更极端的手段。
晨曦再次照亮大地,修路工地上,工匠们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水泥窑的烟火再次升起,夯歌依旧雄浑。只是每个人的心中都清楚,平静的日子或许不会太久,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襄阳府的方向悄然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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