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二十三年暮春的夜，襄阳县城如一头蛰伏的巨兽，街巷里的灯笼稀稀拉拉，映着青石板路上的残尘。南大街的“望川杂货铺”早已打烊，门板后却透着微光，铺主老陈正佝偻着身子，用抹布擦拭着柜台下的一块青砖——砖面刻着极小的“川”字，是情报组的联络暗号。
后院的柴房里，小五身着青色短衫，腰间藏着一把短刀，正对着一张泛黄的县城舆图凝神细看。舆图上用炭笔圈着县衙、州府驻县办事处、乡绅王老爷府邸三处要害，还有十几个红点，是情报组半年来陆续发展的线人。他刚从李家坪赶来，带着李望川的密令：查清王坤与李嵩的勾结实证，追踪京城禁军骑手的去向，同时摸透县城内王坤的心腹部署，为后续应对太子赵瑾的阴谋铺路。
“小五哥，周捕头到了。”老陈轻手轻脚推开柴房门，身后跟着一名身着皂衣的中年汉子，腰间佩刀，眉宇间带着几分郁色——正是县衙捕头周奎。此人曾是边关军中小旗，因看不惯上官克扣军饷，愤而辞官返乡，在县衙当差三年，见惯了王坤贪赃枉法、勾结匪类的行径，心中早已不满，三个月前被小五以“护民”理念说动，成为情报组核心线人。
小五起身让座，倒了碗凉茶推过去：“周捕头深夜赶来，辛苦。李嵩兵败扎营李家坪外，王坤那边可有异动？”
周奎接过茶碗一饮而尽，压低声音道：“异动极大。昨夜李嵩派人送信，王坤在书房密谈至三更，今早天不亮就差人去州府送回函，还让我带人加强县衙防卫，不准任何人靠近后宅。更蹊跷的是，昨夜亥时，有个黑衣人从后宅翻墙而入，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身形不像本地人，倒像是京城来的。”
“京城来人？”小五指尖摩挲着舆图边缘，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可有听到只言片语？或是看到此人携带何物？”
“我让人在书房外盯梢，只隐约听到‘太子’‘兵符’‘鹰嘴崖’三个词。”周奎眉头紧锁，“那人临走时，交给王坤一个锦盒，看尺寸约莫是装密信或令牌的。王坤对这锦盒宝贝得很，亲自锁进了书房的暗柜，还加了三道锁。”
小五心中一凛：太子赵瑾果然已经插手。李嵩兵败只是开胃菜，真正的杀招怕是藏在这京城密使与锦盒之中。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名字：“这三人是王坤的心腹——掌管钱粮的户房书吏刘三、掌管兵丁的典史孙强、掌管文书的师爷张文远。周捕头可有把握策反其中一人？”
周奎接过纸条看了看，摇头道：“刘三贪财如命，张文远是王坤的远房表亲，这两人皆是死忠；唯有孙强，此人好酒，且去年他儿子患急病，王坤见死不救，还是墨尘道长路过县城时出手救治，他心中对王坤颇有怨怼，或许可图。”
“好。”小五点头，从怀中摸出一锭五两银子，“劳烦周捕头设法约孙强饮酒，就说有‘发财的路子’相告，这银子你先拿去打点。若能说动他，后续还有重谢；即便不成，也务必打探出县衙兵丁的布防与兵器库的位置。”
周奎接过银子，攥在手中沉声道：“小五哥放心，我定不辱命。另外，王坤的粮仓最近出入频繁，每晚都有车马从后门运粮，看方向像是往州府去的，怕是在给李嵩补充粮草。”
“此事我已知晓。”小五道，“老陈会盯着粮仓动向，你专心应对孙强即可。切记小心行事，若有暴露风险，立刻弃局，性命为重。”
周奎应诺，起身悄然离去。老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低声道：“小五哥，王坤的粮仓由他小舅子赵六看管，此人好色，我托人找了个机会，让我远房侄女在粮仓旁的小酒馆当伙计，或许能套出些消息。”
“做得好。”小五赞许点头，“让你侄女不必急于求成，先摸清粮仓的巡逻规律与粮草储量即可。另外，你明日去‘福来客栈’一趟，找伙计小李，让他把近期入住的外地客商名单抄一份来，重点查那些自称‘做茶叶生意’，却不带货物、行踪隐秘的人——京城骑手若还在县城，大概率会藏在客栈里。”
老陈应下，又道：“小五哥，今早我去进货，见王坤的师爷张文远去了王老爷府邸，两人在书房谈了许久，出来时神色都不太好看，或许是乡绅那边有了变故？”
小五指尖在王老爷府邸的红点上一点：“王老爷与王坤是利益捆绑，李嵩兵败，王坤势力受损，乡绅们怕是要动摇。绅们怕是要动摇。你抽空去王老爷府邸旁的杂货铺坐坐，找铺主老杨探探口风——老杨的儿子在王老爷家当长工，消息灵通。”
安排妥当，已是三更天。小五吹灭油灯，借着月光从柴房后门溜出，身影融入巷弄的阴影中。襄阳县城的街巷如同迷宫，他踩着墙根快步前行，脚下的草鞋落地无声——这是李锐亲授的潜行技巧，脚掌先落地，再过渡到脚跟，可最大程度减少声响。
行至县衙后巷，小五攀上一棵老槐树，潜伏在枝桠间。县衙后宅的灯笼还亮着，书房的窗户透着烛光，隐约能看到王坤的身影在屋内踱步。他掏出李石头打造的简易听枕，贴在树干上——这听枕是用空心竹筒裹着麻布制成，能放大远处的声响，虽不及望远镜实用，却适合夜间隐秘侦查。
“太子殿下的密令，你可记牢了？”一个阴冷的声音从书房传出，不是王坤的腔调，想必是那京城密使尚未离去。
“记牢了，记牢了！”王坤的声音带着谄媚，“密使放心，下官已让人联络周边三县的乡绅与土匪，三日内便可组建一支‘剿匪义军’，由下官统领，配合李嵩大人夹击鹰嘴崖。只是……李嵩如今兵败，士气低落，怕是难以成事啊。”
“废物！”阴冷声音斥道，“太子殿下已调遣五千禁军，不日便会抵达襄阳府，李嵩只需牵制李望川即可。你要做的，是在禁军抵达前，拿下望川商业街，断了李家坪的财源，同时找到李望川私造兵器的实证，让他百口莫辩！”
“是是是！”王坤连连应诺，“下官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小五心中暗惊：五千禁军！看来太子赵瑾是铁了心要除掉李家坪。他不敢久留，悄然后退，从槐树上滑下，转身朝着福来客栈方向而去——必须尽快找到那名京城密使，查清他的身份与后续部署。
福来客栈位于县城东街，是襄阳县城最大的客栈，往来客商络绎不绝。小五乔装成住店的货郎，走进客栈大堂，掌柜的正趴在柜台上打盹。他轻咳一声：“掌柜的，开间上房。”
“好嘞！”掌柜的抬起头，打量了小五一眼，递过一把钥匙，“二楼最东头，干净得很。”
小五接过钥匙，上楼时特意扫了一眼大堂的客人，大多是带着货物的客商，唯有角落里一桌两人，身着青衫，面前空无酒菜，只是低声交谈，眼神时不时瞟向门口，形迹可疑。他不动声色地上了楼，进房后立刻推开后窗——窗户正对着客栈后院，能看到那两名青衫汉子的马匹拴在院中，马鞍旁挂着的不是寻常客商的行囊，而是一把制式短刀，刀鞘上刻着一个极小的“禁”字。
“果然是禁军。”小五心中了然，转身下楼，假装去后院喂马，靠近那两匹马时，故意撞了一下其中一名青衫汉子。
“走路不长眼？”汉子厉声呵斥，手按在刀柄上，眼神凶狠。
小五连忙作揖道歉：“抱歉抱歉，小人赶路太急，冲撞了客官。看客官像是做大生意的，怎么没带货物？”
另一名汉子冷笑一声：“我们做的是‘无本生意’，用不着货物。”说罢，两人不再理会小五，转身走进客栈。
小五回到房间，心中已有计较。这两名禁军骑手定是那京城密使的护卫，看来密使确实还在客栈中，且大概率住在二楼或三楼的上等房。他吹灭油灯，潜伏在门后，听着楼道里的脚步声，待夜深人静时，便要设法潜入密使房间，一探究竟。
子夜时分，客栈内一片寂静。小五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贴着墙根摸索前行。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亮着微光，门口隐约有呼吸声——显然有护卫值守。他从怀中掏出一把石子，轻轻扬向走廊另一侧，石子落在地上发出“沙沙”声响。
“谁？”门口的护卫警惕地喊道，握紧短刀朝着声响处走去。
小五趁机闪身至房门口，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细铁丝，插进锁孔轻轻搅动。这门闩是常见的铜锁，小五跟着李锐学过开锁技巧，不过片刻便“咔哒”一声打开门锁。他推门而入，屋内烛火摇曳，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汉子正坐在桌前，低头看着一封密信，正是周奎所说的京城密使。
密使察觉到动静，猛地抬头，手按在腰间的软剑上：“谁？”
小五不答话，身形如狸猫般扑上前，短刀直刺密使咽喉。密使反应极快，侧身避开，软剑出鞘，寒光一闪，朝着小五劈来。两人在狭小的房间内缠斗起来，刀剑碰撞声被厚厚的门窗阻隔，并未传出太远。
小五的格斗术是李望川结合现代搏击与古代武术改良的，招招直指要害，密使虽身手不弱，却渐渐落入下风。十几个回合后，小五瞅准破绽，一脚踹中密使膝盖，密使踉跄倒地，小五趁机将短刀架在他脖颈上：“别动！再动就杀了你！”
密使脸色铁青，却不肯屈服：“你是李望川的人？”
“回答我的问题。”小五压低声音，“太子赵瑾让你带了什么密令？锦盒里装的是什么？还有多少禁军要来襄阳府？”
密使咬紧牙关，闭目不语。小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短刀微微用力，划破密使脖颈皮肤，鲜血渗出：“你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墨尘道长的金针渡厄，既能救人，也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密使身子一颤，显然是怕了。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太子殿下令王坤组建义军，配合李嵩牵制李望川；锦盒里是兵符，可调动襄阳府周边的驻军；五千禁军三日后抵达，由太子亲信统领，届时将一举攻破鹰嘴崖，斩杀李望川。”
“京城还有什么后续部署？”小五追问。
“太子殿下已下令，若此战成功，便以‘剿匪有功’为名，提拔王坤为襄阳府通判，李嵩为山南道节度使，彻底掌控山南道。”密使补充道，“另外，太子殿下怀疑诚王赵策也在拉拢李望川，让我暗中监视，若发现李望川与诚王勾结，便立刻密报京城。”
小五心中一震：没想到太子与诚王的夺嫡之争，竟已波及李家坪。他刚要再问，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显然是另一名护卫察觉不对。“走！”小五架着密使，打开后窗，纵身跃下后院，朝着客栈外跑去。
护卫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连忙呼喊同伴，客栈内顿时一片混乱。小五架着密使，借着夜色掩护，一路狂奔至县城外的破庙。他将密使捆在柱子上，搜出怀中的锦盒与密信，确认无误后，对密使道：“你若老实待着，三日后来放你；若敢呼救，休怪我不客气。”
处理完密使，小五不敢耽搁，连夜赶回李家坪。此时天已蒙蒙亮，李家坪外的州府兵营地已升起炊烟，李望川带着精锐民团刚抵达村寨东门，正与石破山商议今日的防御部署。
“总领，有重大发现！”小五快步上前，将锦盒与密信递过去，“太子赵瑾派密使来襄阳，令王坤组建义军配合李嵩，三日后将有五千禁军抵达，目标是攻破鹰嘴崖，掌控山南道！另外，诚王赵策也在暗中拉拢我们。”
李望川接过密信，快速浏览一遍，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锦盒内的兵符做工精良，上面刻着“太子东宫”四字，确是东宫之物。他将密信递给吴钩与苏凝霜，沉声道：“看来我们已卷入太子与诚王的夺嫡之争。李嵩只是先锋，五千禁军才是真正的杀招。”
苏凝霜看完密信，眉头紧锁：“总领，如今我们腹背受敌——李嵩在外虎视眈眈，王坤在县城磨刀霍霍，三日后还有五千禁军赶来。以我们目前的兵力，怕是难以抵挡。”
“未必。”李望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太子与诚王相互猜忌，这是我们的机会。小五，你立刻返回县城，让周奎设法散布消息，就说王坤已投靠诚王，密使是诚王派来的，故意让太子误会；同时，让情报组紧盯王坤的义军组建进度，若他敢出兵，便先端了他的老巢。”
“遵命！”小五领命，转身再次赶往县城。
李望川望着小五远去的背影，对身旁的吴钩与石破山道：“今日先守住村寨，打退李嵩的进攻；明日一早，吴钩你带两百精锐，奇袭县城粮仓，断了王坤与李嵩的粮草；石破山，你继续统领护卫队，加固村寨防御，防备李嵩狗急跳墙。”
“遵命！”两人齐声应诺。
朝阳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李家坪的夯土城墙上，将城墙染成一片金红。州府兵的营地传来号角声，李嵩的进攻即将再次开始。而襄阳县城内，情报组的线人们已悄然行动，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铺开，缠绕着王坤与京城密使的阴谋，也牵动着太子与诚王的夺嫡棋局。
小五骑着快马，奔驰在前往县城的官道上，风吹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的短刀。他知道，接下来的三日，将是决定李家坪命运的关键——情报组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改变战局的走向。而他，必须不负李望川的信任，将这张情报网织得更密、更牢，为李家坪争取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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