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刚沉,天边还留着一抹暗红。宫本雪斋翻身上马,卫队十二人也依次列队完毕。他没回头,但能感觉到政厅那扇木门还在身后开着,仿佛小野寺义道仍坐在席上望着他。
马蹄踩碎落叶,队伍缓缓进入山道。两旁林子密得透不出光,风一吹,树枝晃动,像有人藏在上面。
他左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发白。上午议事时家臣们喊出“愿为雪斋大人死战”,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可他知道,主公咳嗽越来越重,眉心深皱,已撑不了多久。若新政未行而主君先亡,奥州必乱。
正想着,耳边突然响起破风声。
一支箭钉入前方树干,尾羽颤动。
“有埋伏!”雪斋大喝。
话音未落,第二支箭射向旗手。他拔刀横扫,唐刀将箭劈成两半。第三、第四支从斜上方飞来,他左手“雪月”出鞘,格开一支,侧身避过另一支。
“结圆阵!盾前弓后!”他吼道。
卫兵迅速靠拢,两人举盾挡在最前,其余蹲下搭箭。弓手刚抬头,又是一轮箭雨落下,密集如蝗。一支擦过雪斋左肩,布料撕裂,皮肤火辣辣地疼。
他眯眼望向山坡。林中黑影闪动,至少十人藏在高处。箭矢角度精准,不是普通山贼能做到的。
这不是劫财。
是杀人。
他咬牙,盯着林间一处晃动的枝叶。那人拉弓动作太稳,像是受过正规训练。再看地上掉落的箭尾——羽根修剪整齐,属幕府制式配发。
还没想完,岩上跃下一人,身高六尺,手持长刀直劈而来。刀风压顶,力道狠猛。
雪斋后退半步,任刀刃擦过肩甲。对方收刀极快,第二刀横斩腰腹。他旋身避开,反手一剑刺出,“雪月”没入其右臂三角肌。
盗匪闷哼跪地,长刀落地。
雪斋一脚踢开刀,刀尖抵住其咽喉。
“谁派你来的?”
那人不答,嘴角抽动,眼神凶狠。
“南部家?”雪斋问。
无反应。
他蹲下身,目光落在对方靴底。红褐色泥土沾在纹路上,干了但未脱落。他伸手抹了一下,捻了捻。
三河台的土。
江户城西,老中府邸后巷才有的泥色。
“你从老中府出来?”雪斋低声问。
盗匪瞳孔一缩。
雪斋逼近一步:“幕府老中,指使你杀我?”
那人闭眼,喉头滚动了一下,终于点头。
雪斋站起身,收刀入鞘。
他环视四周树林。敌人还在高处,没撤。说明他们等的不只是他死,而是要确认结果。
他抬手示意卫队保持阵型,自己走到被俘者面前。
“你们有多少人?”
“三十。”那人开口,声音沙哑,“分三批,前后夹击。”
“武器呢?”
“铁炮六挺,弓十四张,刀每人一把。”
“补给在哪?”
“北坡石堆下,有两箱箭,一袋米。”
雪斋点头,转身对卫兵下令:“两人押住他,其余人检查盾牌破损情况。弓手换新弦,省着用箭。”
一名卫兵低声说:“大人,我们只有十二人,对方至少三十,还有铁炮。”
“他们不敢冲下来。”雪斋说,“山路窄,一次只能上来两个。只要守住口子,他们攻不破。”
他说完,望向东方。江户方向,暮色渐浓。
他知道这一趟不能停。
屯田策若不成,百姓无粮,主君一倒,小野寺家立刻崩塌。南部家会趁机南下,奥州十年努力化为乌有。
而现在,连幕府老中都出手了。
说明新政触到了某些人的利益。
他握紧刀柄,掌心出汗。
“大人,要不要先退回城内?”卫兵问。
“不。”他说,“退一步,他们就进一步。今日我若逃,明日他们就敢围城。”
他看向被俘盗匪:“你说三十人,现在只出现十几支箭。剩下的人在等什么?”
“等信号。”那人说,“看到你尸体,才会全军压上。”
雪斋冷笑:“那你不会给他们机会。”
他挥手,命人将俘虏拖到队伍中央,用绳索绑紧双手,堵住嘴。
然后他重新上马。
“继续走。”他说,“慢一点,弓手上弦,随时准备射击。听到异动,立刻举盾。”
队伍再次前进。马蹄声轻,踩在枯叶上沙沙作响。
走了约百步,前方山路拐弯。左侧是陡坡,右侧是断崖。最窄处仅容两马并行。
雪斋抬手止步。
他翻身下马,蹲在地上看痕迹。地面有新踩的脚印,朝下山方向。不止一人。
是刚才那波袭击者撤退时留下的。
但他注意到,脚印之间距离不一。有几处特别近,像是有人负伤。
他站起身,对身边卫兵说:“去坡上看看,小心铁炮伏击。”
两名卫兵持盾靠近坡底,一人攀爬上去。片刻后,那人挥手:“找到了!三具尸体,都是刚才的弓手。”
雪斋点头,心中已有判断。
这些人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但配合生疏。第一波箭雨过后没有立刻跟进,给了他结阵时间。受伤同伴也没及时撤离,留下明显痕迹。
不像职业杀手。
更像是临时拼凑的浪人部队。
幕后之人不想亲自动手,又怕事败,所以用中间人雇佣这批人。而中间人,很可能就是那个穿紫羽织的老者——茶屋分号背后的真正掌控者。
他想起昨日市集上,那老者押送霉米被罚,当众下跪求饶。眼神怨毒,一闪而过。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他转头看向被俘盗匪。
此人手臂中剑,血流不止,脸色发白,但仍挺直坐着,不肯低头。
是个硬角色。
雪斋走过去,蹲下。
“你原本是什么身份?”
那人不答。
“是不是被逐出藩的足轻?还是战后流浪的武士?”
仍无回应。
雪斋从怀里掏出一块药布,扔在他伤口上。
“止血的。你不包,一会儿失血过多死了,我就没法知道更多情报。”
那人低头看了看布,犹豫片刻,用左手撕开衣袖,自己包扎起来。
雪斋站起身,对卫兵说:“把他的刀拿来给我看看。”
卫兵递过长刀。刀身宽厚,刃口有磨损,但保养良好。刀镡刻着半个家纹,像是被人故意磨掉的。
他认出来了。
这是旧武田家赤备骑兵用的制式打刀。
此人曾效力于武田家。
武田灭亡后,许多武士流落江湖。有些人投靠新主,有些人沦为佣兵。眼前这人,显然是后者。
他回到马上,下令继续前行。
队伍缓缓通过狭窄路段。每走几步,他就回头确认一次后卫是否安全。
快到山顶时,前方林中传来一声鸟叫。
不是自然鸣叫。
是人模仿的。
雪斋立刻抬手止步。
他听出这是第二次相同的叫声。第一次是在半山腰,当时他没在意。
现在回想,那是联络信号。
敌人还没放弃。
他们正在重新部署。
他低声下令:“所有人下马,靠树隐蔽。弓手准备,瞄准声音来处。”
卫兵迅速执行。
他本人蹲在一棵松树后,右手握住“雪月”刀柄,眼睛盯着林子深处。
风吹过,树叶晃动。
一道黑影闪过左侧坡顶。
他猛地抬头。
一个脑袋探了出来,正举起铁炮。
“放箭!”他吼。
两名弓手同时射出。
一支箭命中肩膀,那人惨叫一声,铁炮掉落。
雪斋站起身,大步向前。
“他们要从高处绕后。”他说,“传令,加快速度,冲出这段山路。出了林子就是平地,他们不敢追。”
卫队迅速集结,押着俘虏快步前进。
走了不到五十步,右侧断崖上方滚下一块石头,砸在路中间。
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接连落下。
“是诱敌。”雪斋说,“他们想逼我们停下或后退。”
他不理落石,命令队伍贴着左侧山壁走。
又走二十步,前方豁然开朗。
林子到了尽头。
平地就在眼前。
他刚松一口气,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扭头一看,最后一名卫兵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支箭。
射手在高处,一击致命。
雪斋怒目圆睁,拔刀指向山顶。
“给我盯住那里!谁敢露头,立刻射杀!”
他扶起倒下的卫兵,鼻息尚存,但血从嘴里涌出。
救不活了。
他放下尸体,站起身,眼神冰冷。
“我们走。”他说,“别停。”
队伍带着伤者继续前行。雪斋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回头看。
他知道,这场伏击还没结束。
敌人仍在跟踪。
而他必须活着到达江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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