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道上,薄雾还未散尽。雪斋骑在马上,手握缰绳,目光扫过前方狭窄的谷口。身后三辆牛车缓缓推进,铁炮管在晨光中泛着冷灰的色泽。亲卫们分散两侧,脚步稳健,没有一人说话。
他昨夜没睡好。正午在大阪城接过通关文牒时,指尖触到那枚“陆奥”玉佩,凉得像井底石。现在它就藏在胸口布囊里,压着心跳。
队伍刚进山谷,左侧山崖传来一声短促的鸟鸣。
雪斋立刻抬手。亲卫停下,牛车围成半圆,车轮卡住坡面。他翻身下马,背靠车辕,右手按在“雪月”刀柄上。
箭矢从两侧飞出,钉入地面和车板。一名亲卫闷哼倒地,肩头插着一支羽箭。
“盾牌!环阵!”雪斋低喝。
亲卫抽出木盾拼成屏障,将伤者拖入内圈。第二波箭雨落下,力道减弱,显然对方人数不多,也无重弓。
但地形不利。五十名盗匪从高处俯冲,手持长枪和砍刀,脚步迅速逼近。领头三人穿黑衣蒙面,腰间挂着铜哨,明显是指挥者。
雪斋眯眼盯着中间那人。对方步伐沉稳,左脚略拖,像是旧伤未愈。这种细节不会出现在普通山贼身上。
树梢忽有动静。
一道黑影跃下,手中寒光直取中间匪首咽喉。是千代。她落地轻巧,手里剑已划破对方颈侧,血线迸出。
可就在她拧身回撤时,左肩突然一颤,身形歪斜,单膝跪地。
雪斋瞳孔一缩。
千代想站起来,但左手撑地时猛地抽搐了一下。旧伤裂了。她咬牙拔出腰间短匕,背对雪斋,面对围上来的两名盗匪。
雪斋不再犹豫。
他踏步向前,左脚蹬地发力,“雪月”出鞘三分,刀光一闪即收。脚下山石被刀气震裂,碎屑飞溅。
三颗头颅同时离颈,滚落在地。鲜血喷涌,染红枯草。三具尸体倒下时还保持着冲锋姿态。
群匪愣住。
雪斋站在原地,刀未全出,只露寸锋。他低头看千代,伸手将她扶起。她的呼吸急促,脸色发白。
“你来了。”她说,声音很轻。
雪斋不答,只解开外袍披在她肩上。他的视线落在她腰间——那里挂着一把木勺,刻着一个“忍”字。
他认得这东西。
十五年前,长谷川在甲贺之里说过:“成年礼后,每人得一把药勺,刻‘忍’字为信物。丢了就是叛徒。”
这不是普通的忍者信物。这是甲贺内部才知的秘密标记。
雪斋眼神变了。
他转头看向地上三具无头尸。中间那人的手边掉出一块布条,上面绣着半个家纹——三日月形,残缺一半。
南部家的变体纹。
他弯腰拾起布条,攥紧。原来如此。秀吉赐玉,德川埋玉,现在南部派人截道。三方都在动,而他成了中间那把刀。
“清点伤亡。”他下令。
亲卫应声行动。一人查验尸体,另一人翻查盗匪随身物品。有人从一名匪徒怀里掏出一封密信,湿了血,字迹模糊。
“大人,要不要追?”一名亲卫问。
“不必。”雪斋说,“他们不是来杀我的,是来试探的。”
他低头看千代。她靠在车轮旁,额头冒汗,手指仍握着短匕。
“为什么跟来?”他问。
“你不该一个人走陆路。”她说,“我知道你会绕北山道,所以提前等在这里。”
雪斋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瓶药粉,递给她。“先止血。”
千代接过,手有些抖。她解开肩部绑带,重新敷药。雪斋蹲下,帮她固定包扎布。
“这次任务本不该你做。”他说。
“可我还能战。”她抬头看他,“只要你还往前走,我就不能停下。”
雪斋没再说话。他站起身,走到俘虏堆前。七八名盗匪被绑在地上,嘴塞破布,眼神惊恐。其中一人手腕上有刺青——蛇缠刀,甲贺弃忍的标记。
他蹲下,扯开那人嘴里的布。
“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摇头。
雪斋抽出“雪月”,用刀背拍他脸颊。“你说不说,不重要。我要的是线索,不是口供。”
他转身,对亲卫说:“把尸体衣服剥了,烧掉。兵器收好,牛车继续前进。今晚在此扎营。”
亲卫领命。有人开始搬移尸体,有人清理战场。雪斋走到千代身边,见她闭着眼,似在休息。
“那个勺子,”他问,“为什么一直带着?”
千代睁开眼。“因为它提醒我,我不是只为杀人活着的。”
雪斋点头。他想起很多年前在京都药店,她偷吃药膳粥被抓住的样子。那时她才十七岁,脸上还带着稚气。
现在她眼角有了细纹,头发也比从前短了。
“休息够了就进帐。”他说,“明天还要赶路。”
千代轻声应下。
雪斋走向临时搭起的指挥帐,途中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山谷入口。阳光照进来,照亮地上的血迹。一只乌鸦落在尸身上,啄了一口便飞走。
他掀开帐帘进去。案上摊着地图,标着北山道七处险关。他拿起笔,在第三处画了个圈——正是此地。
然后从怀中取出那块带家纹的布条,放在灯下。火光映出边缘一处微小针脚,像是缝合过的痕迹。
他用刀尖挑开线头,里面藏着一张极薄的纸片。展开后,是一行小字:
“东松林,三十六玉,已埋其九。”
雪斋盯着那行字,许久不动。
帐外传来脚步声,亲卫低声禀报:“大人,俘虏中有两人招了,说是受雇于一个戴紫羽织的老者,给钱的是茶屋商行的分号。”
雪斋冷笑。
茶屋四次郎不可能亲自下令。但有人借他的名义行事。要么是内部出了问题,要么是有人故意栽赃。
他吹灭灯,坐在黑暗里。
千代的木勺还在他手中。他摸着那个“忍”字,刻痕很深,像是反复摩挲过多年。
外面巡更梆子响了两声。
他知道,这一路上不会再太平。
但他也不能退。
奥州的土地等着他回去种粮,小野寺的遗言还在耳边,而那三十六枚玉佩,已经动了九枚。
剩下的二十七枚,可能就埋在他治下的某块田地下。
他起身,把木勺放回千代的枕边。
然后抽出“乡影”,横放在案上。刀身映着窗外月光,冷冷一片。
他坐下,手按刀柄,闭眼养神。
帐外风渐大,吹动旗角拍打杆身。
一名亲卫走进来,低声说:“大人,有个俘虏醒了,说他知道玉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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