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亮,军务厅的炭火已经熄了。雪斋站在沙盘前,手指还停在通往京都的路上。他一夜未合眼,衣领有些歪,灰蓝直垂的袖口沾着炭笔灰。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亲卫。
“大人,使者求见主公,已在天守阁候着。”
雪斋点头,整了整腰间双刀,转身出门。风从廊下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稳。
天守阁议事厅内,小野寺义道坐在主位上。他脸色发白,手扶着膝前的太刀“乡影”,指节微微发青。丰臣使者立于堂中,紫衣笔挺,唐样大刀挂在腰侧,神情从容。
“听闻贵主前日咳血三阵,卧床不起。”使者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厅内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秀吉公甚为关切。若主弱臣强,恐生内乱,不如早定归附,保全宗庙。”
义道呼吸一滞,手指猛地攥紧刀柄。他想说话,喉咙却像被堵住,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咳。
就在这时,雪斋走上前。他没有看使者,而是左手轻轻按在义道手腕上。力道比昨日更沉,掌心温热。
“主公昨夜尚能开三石弓,射落飞鸢。”雪斋声音平稳,“使节远来,莫非是听信了山野流言?”
厅内一片寂静。几名老臣悄悄松了口气。
使者转头看向雪斋,嘴角微扬:“哦?那雪斋大人何不表演一下?”
这话一出,气氛骤然收紧。这是公开挑衅,逼他当场动手。若他推辞,便是怯场;若他失败,便是虚有其表。
雪斋没动。他缓缓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案前铜壶上。壶身映出他瘦削的脸,左眉骨的刀疤清晰可见。
他走过去,抽出腰间“雪月”刀。
没有喝令,没有蓄势,只是一刀挥下。
刀光一闪,铜壶裂成两半。切口平滑如镜,水洒满地,壶身却未倒下。
全场死寂。
使者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好!好刀法!”
雪斋收刀入鞘,动作利落。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无颤,呼吸未乱。
“区区小技,不足挂齿。”他说,“倒是使节一路风尘,不如用茶?”
语气谦和,仿佛刚才那一刀只是随手而为。
可没人敢轻视。那铜壶是铸铁胎,厚实沉重,一刀斩断而不震腕,非寻常刀客能做到。
使者笑了笑,笑容有点僵:“不必了。我只是替秀吉公问一句——贵主既康健,为何迟迟不决上洛之事?三日期限,可别耽误。”
雪斋转身扶住义道手臂,低声却清晰道:“主公勿忧,此等人不过奉命行事,不知奥州深浅。”
然后他提高声音:“三日期限不变。待家老齐聚,自有正式回复。”
说罢,他亲自引路,送使者出厅。
两人并行于长廊。阳光照在瓦片上,反出刺眼的光。使者走在前面,步伐还算镇定,但握着刀柄的手背已泛白。
到了阶前,使者停下。
“雪斋大人。”他回头,“你很会护主。”
雪斋站着不动,双手垂在身侧,双刀静悬。
“我只是尽臣子本分。”
使者点头,转身下阶。他的随从牵马等候,队伍整齐列队。
雪斋站在天守阁廊下,目送他们离去。风吹动他的衣袂,肩背始终笔直。
一名亲卫走近,低声问:“大人,要不要加派哨探盯住馆驿?”
雪斋摇头:“不必。他们不会再来了。”
亲卫不解:“为何?”
“刚才那一刀,他们看懂了。”雪斋说,“不是示威,是警告。再逼一步,就是开战。”
亲卫沉默片刻,退下。
厅内,义道已被近侍扶起。他走得很慢,经过雪斋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
“昨夜……你没睡?”
雪斋摇头:“我在想,如果主公真病了,我该怎么办。”
义道盯着他,忽然笑了下:“现在我知道,就算我倒下,你也撑得住。”
雪斋没接话。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木匣,放在义道手中。那是“乡影”印信的备用匣子,一直由他保管。
“东西还在。”他说,“只要您还在,这城就不会乱。”
义道握紧木匣,指节发白。他没再说什么,由近侍搀扶着回寝殿。
雪斋留在原地。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云层低垂,但没有要下雨的意思。远处传来百姓挑担的声音,还有孩子嬉闹的喊叫。
这座城还在运转。粮仓满了,铁料进了库,商路通了,人心稳了。
他摸了摸左眉骨的疤。二十年前在京都街头被人划伤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死。后来在江户道场被打得吐血,他也以为撑不过去。再后来甲贺雪夜潜行,差点冻死在山沟里。
可他活下来了。
一次又一次。
现在有人想靠几句话就让他低头,让他交出一切?
不可能。
他转身走向军务厅。路上遇到几个士兵,正搬运新的箭矢。他们看见他,立刻停下,行礼。
雪斋点头回应,脚步未停。
厅内文书官正在整理昨日记录。见到他进来,连忙起身。
“大人,是否要召集群臣议事?”
雪斋走到案前,拿起炭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还是那条通往京都的路。
“先不急。”他说,“让他们该练兵的练兵,该巡防的巡防。百姓不知道朝堂说了什么,但他们知道谁在守城。”
文书官记下。
雪斋坐了下来。他闭上眼,短暂休息。一夜未眠的疲惫涌上来,但他没有躺下。
他知道,三日后才是真正的交锋。
而现在,他只需要让所有人看到——
主未倒,臣未乱,城未动。
风从窗外吹进来,掀动桌上的纸页。其中一张飘到地上,上面写着“北川关税条款修订稿”。
雪斋弯腰捡起,放回案上。
他伸手摸了摸刀柄。
“雪月”安静地挂着,刃口未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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