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条落地的响声还在耳边,雪斋站在仓库门口没动。工匠们正把第二批铁料抬下来,尘土沾在鞋面上,他也没去拍。
亲卫快步跑来,声音压得很低:“南门发现使节队列,旗号没见过,不是伊达,也不是德川。”
雪斋转身,扫了一眼城墙上飘着的小野寺家纹旗帜。他抬手下令:“关闭东西侧门,只留正门通行。让千代的人上箭楼,不许放任何人靠近主道。”
亲卫应了一声要走,雪斋又叫住他:“通知军务厅,所有守军换岗提前半个时辰,就说商队刚回,防贼心不死。”
他说完就朝城门方向走。路上遇到几个百姓,扛着米袋往家走,脸上有笑。有个孩子蹦跳着从他面前跑过,嘴里喊着“平价米来了”。雪斋脚步没停,但眼角动了一下。
城门前已清出一片空地。守军持枪列立两旁,弓手藏在瓮城后。南门外,一队人马停下。领头的是个中年武士,穿深紫直垂,腰间佩一把唐样大刀,刀鞘漆黑发亮。他身后两人高举旗帜,一面是红底金边的“丰”字旗,另一面是双头鹰纹,鹰眼用金线绣成,在风里一闪一闪。
雪斋走到吊桥边站定。对方下马,缓步上前。
“宫本大人?”那人拱手,语气客气,却不看眼睛。
“我是。贵使远来,不知奉何人之命?”
“奉天下人丰臣秀吉公之命,特来传谕。”他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绢,“此乃手谕,请小野寺当主接旨。”
雪斋没接,只点头示意身后的文书记录。他目光落在那把唐样大刀上。这形制,他在京都见过一次,织田信长的近卫用的就是这种刀。二十年前的事了。
他侧身引路:“请入城说话。”
使者带着随从进城。队伍走过吊桥时,雪斋回头看了一眼那面双头鹰旗。它被风吹得鼓起,两只鹰头朝向不同方向,像在互相盯着。
天守阁前,小野寺义道已在等候。他脸色比前几日更差,咳嗽了一声,抬手扶住廊柱。
使者展开黄绢,朗声念道:“奉天下人丰臣秀吉公敕令:小野寺义道即日上洛表忠,若肯臣服,准世袭奥州侯爵,领地不变,兵马自辖。”
话音落下,四周安静。
义道嘴唇抖了抖,手指抓着袖口,像是要开口答应。
雪斋上前半步,左手轻轻按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但稳。
“主公,”他低声说,“此事关乎宗庙血脉与将士血誓,岂能片语定夺?”
义道猛地吸了口气,闭上嘴。
雪斋转向使者,拱手:“贵使辛苦。奥州地处边陲,政务繁杂,前日刚经商路伏击,军民未安。请容我主与重臣商议三日,必予明复。”
使者眉头微皱,但没反驳。他收起黄绢,淡淡道:“三日可。但请记住,秀吉公的耐心,向来不多。”
他说完,带着人去了馆驿。
雪斋送他们到门外,目送背影消失在街角。然后转身,快步走回天守阁。
义道靠在椅上,额头冒汗:“若不答应……秀吉必遣大军压境,如何当之?”
雪斋没说话,从怀中取出一本旧册子,封皮磨损,写着《六国军形考》。这是黑田官兵卫临终前托人送来的。
他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图策:“你看这里。九州征伐时,秀吉先派使者招安岛津,等他们松懈,再突然出兵。他惯用‘先礼后兵’,一边拉拢,一边打散。”
义道喘着气:“可我们挡得住吗?伊达已经低头了。”
“伊政宗低头是为了活命,不是真心归顺。”雪斋合上书,“现在朝鲜战事将终,秀吉急需整合东北诸藩。他挑这个时候来,就是要我们赶在别人之前表态。”
“那……我们该怎么办?”
“先拖三日。”雪斋站起身,“这三日,我们要让他知道,小野寺不是怕事的,也不是好骗的。”
他走出天守阁,直接去了军务厅。
文书官正在记事。雪斋坐下,口述:“记录今日使者言行。服饰为深紫直垂,佩唐样大刀,随行十二人,其中六人为近畿口音,装备制式统一,无破损。所举双头鹰旗非朝廷官旗,亦非五摄家纹样,极可能是秀吉私印。”
文书写完,抬头问:“要不要查他们带来的马匹烙印?”
“已经查了。”亲卫进门报告,“马来自大坂城厩,是直属部队的标记。”
雪斋点头:“果然是近卫军。”
他起身走到沙盘前。沙盘上摆着奥羽地形,北川、桧山、米泽各城位置清晰。他手指划过一条路线,从主城通往京都,沿着东海道。
“秀吉想用虚名换实权。”他说,“侯爵听着好听,一旦上洛,主公就成了人质。到时候,我们的兵、我们的地,全由他说了算。”
亲卫问:“那三日后怎么回?”
“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雪斋看着沙盘,“就说‘需召集家老议事,待秋收赋税结算后再定’。拖到十月,局势自然会变。”
“万一他不信呢?”
“他必须信。”雪斋声音沉下来,“我们现在有粮,有铁,有民心。商队回来了,路修好了,百姓知道谁在护他们。他要是现在动手,就得背上‘屠民夺地’的名声。秀吉现在最怕的,就是失了‘天下人’的脸面。”
亲卫沉默片刻,点头退下。
夜深了,军务厅只剩一盏灯。
雪斋坐在案前,面前摊着地图。他拿起炭笔,在通往京都的路上画了个圈。又在馆驿位置标了个红点。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千代的手下。
“大人,查过了。那面双头鹰旗的布料,是从南蛮商人手里买的。旗杆上的铜环,刻着‘大坂工坊造’字样。确实是秀吉自己做的,没走朝廷礼部。”
雪斋放下笔。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秀吉不想靠天皇封赐,也不想靠传统规矩。他要用自己的符号,盖过所有旧秩序。双头鹰,一头看过去,一头看未来。一头是武力,一头是权谋。
这不是招安。
这是宣示。
雪斋吹灭灯,走出军务厅。
风很大,吹得檐下灯笼晃动。他抬头看了一眼馆驿方向。那面双头鹰旗还在飘。
他站在台阶上没动。
三日后怎么回,他已有打算。
但现在,他还不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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