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斋的手指还沾着血,铜镜背面的“七、二、九”三个刻痕在火光下看得清楚。他盯着那串数字,忽然明白过来。这不是密码,是时间——七日出发,二日行程,九日抵达目标。细作断续说过的“先锋三千”“鹰谷南道”拼在一起,成了完整的线索。
亲兵应声跑出粮仓。雪斋站起身,走到昏迷的细作身边蹲下。那人脸上刀疤依旧,呼吸微弱。雪斋伸手探了探他的颈脉,又摸了摸自己左眉骨上的旧伤。两人都带着伤活在这乱世,但一个是为了任务,一个是为了守住更多人的命。
沙盘箱很快被抬进来。木盒打开,里面是用黄泥、石粉和干草堆成的小野寺领地微缩地形图。河流、山脊、道路都标得清楚。雪斋亲手将沙盘摆到粮仓中央的长桌上,用红漆笔画出一条从南部边境通往鹰谷以南三十里的路线。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张残页,是甲贺忍术笔记里关于山势走向的部分。对照沙盘,发现这条路线必经“赤岩谷”。那里两侧陡峭,底部土质松软,一旦下雨极易塌方。他盯着那个位置,眉头慢慢皱紧。
“传值夜老兵来。”
老兵进门时还披着外衣。雪斋问他最近五天的天气变化。老兵说晨雾重,暮风西,天顶常有鱼鳞云。雪斋听完没说话,转身从药囊里拿出一小撮干燥苔藓,放进盛水的陶碗中。苔藓遇湿迅速舒展,说明空气湿度已经极高。
他抓起一把朱砂,洒在赤岩谷的位置上。红色粉末落在山谷凹陷处,像一道血痕。
“此处三日内必有山洪。”他说,“泥石流一起,千军覆没。”
亲兵站在一旁,脸上露出迟疑。有人小声嘀咕:“靠天象打仗?这算什么军法?”
雪斋听见了,没发火。他只说:“信我的,明天调三百人去谷口设伏桩。带铁锹、绳索、木桩。不准穿铁甲,轻装上山。”
没人再说话。命令传下去后,雪斋坐回木箱上,盯着沙盘不放。他知道这一招风险极大。如果雨不下,或者敌军改道,他会被人当成妄言军机的狂徒。但他更知道,战场上除了刀枪,还有天时地利。他曾见京都暴雨一夜冲垮堤坝,也曾在甲贺见过山体滑坡埋掉整支巡逻队。自然之力,比人更强。
第二天天刚亮,三百名士兵就出发了。他们按雪斋画的图纸,在赤岩谷出口两侧山坡打下深桩,再用粗麻绳横向连接,形成三道拦网。每根桩都插进岩缝,用碎石填实。做完这些,队伍撤到高处隐蔽。
雪斋留在粮仓,寸步未离。他让人每日两次回报天气情况。第三天清晨,哨兵来报:乌云压山,东南风转北,林间飞鸟全数南逃。
中午时分,快马奔入城门。斥候浑身湿透,铠甲沾满泥浆,手里举着一份染血战报。
“赤岩谷……塌了!”
帐中诸将围上来。雪斋接过战报,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南部先锋部队三千人行至谷中,突遇暴雨引发山洪,两侧山体崩塌,谷道堵塞,仅百余人逃生。余部皆被掩埋。
他一句话没说,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在朱砂标记处。那里红粉未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天时亦是兵法。”他说,“剑斩一人,策可杀三千。”
帐内一片寂静。有人低头看着沙盘,有人盯着那份战报。先前质疑的人低下了头。一名老将走上前,仔细看那条红漆箭头标注的路线,又看了看朱砂标记的山谷位置,终于开口:“你怎知他们会走这条路?又怎知会下雨?”
雪斋看了他一眼。“细作说了时间地点。老兵说了云象。苔藓说了湿度。山势说了弱点。我只是把它们拼在一起。”
老将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这时另一名副将问:“接下来怎么办?主力会不会绕道?要不要增防北岭?”
雪斋摇头。“不会绕。南部晴政性急,一旦定下行军计划就不会改。而且他不信天象,只会觉得这是意外。我们还有时间。”
他拿起红漆笔,在沙盘上另标出两个点。“派人去这两个高地设了望哨,每日三次回报动向。另外,让北岭村的民兵开始演练疏散路线。若主力来袭,百姓必须在半日内撤入后山洞窟。”
命令一道道下达。每个人领命离开时脚步都比进来时稳。
雪斋仍站在沙盘前。灰蓝直垂沾了尘土,袖口裂口处又渗出血丝。他没去包扎,只是把朱砂笔握得更紧了些。
外面传来脚步声,亲兵进来报告说前线斥候已全部派出,粮道也加强了巡查。雪斋点头,目光没离开沙盘。
“大人还要守在这里?”亲兵问。
“我得等下一个消息。”他说,“敌人不会只来一次。”
亲兵退出去后,雪斋伸手抹了抹沙盘边缘。指尖沾上一点红粉,像血,又不像血。他望着那根指向赤岩谷的红箭头,想起三年前放过那个细作的夜晚。那时他以为仁慈是对的。现在他知道,真正的仁慈,是不让更多人死。
远处传来钟声,是城楼换岗的信号。火光照在他脸上,左眉骨的疤痕微微发亮。
沙盘上的红箭头没有动,但他知道,下一波风暴已经在路上。
一支快马正从北方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信使怀里紧抱着密封竹筒,外皮已溅满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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