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声早已散去,市集的人群也渐渐走空。雪斋站在高台边缘,左手按在袖口裂开的地方,血又渗了出来。他没管伤口,目光扫过最后几个收拾摊位的商人。
一个穿灰布袍的胖子正把铜镜塞进包袱,动作迟缓。雪斋盯着他,想起刚才那人三次举起镜子照脸,镜面却每次都恰好反射出城楼上的守兵换岗路线。角度太准,不像巧合。
亲兵走近低声问:“大人还留在这儿?”
“你去查三日前入城登记簿。”雪斋说,“有个叫佐藤药材商的,报的是北陆货品,但今天他摊上一株当归都没有。”
亲兵领命离开。雪斋跳下高台,脚步沉稳地往官署走。风从巷口吹来,带着烧焦的纸味。他知道秩序刚立,暗流却不会停。
半个时辰后,文书送来记录。那商人用的名字是假的,货物清单里写的药材产地全是谎话。雪斋合上册子,让人叫来两名心腹。
当夜,西城粮仓外静得只剩风声。雪斋蹲在粮垛后,亲手写了一支竹简:“明日辰时运粟米五百石至鹰谷哨所”,放进木箱,箱子故意不锁,放在通风口旁。他又让亲兵在附近散布消息,说守将今晚巡查疏漏,可以动手。
四名伏兵藏在屋顶和墙角,雪斋自己守在南侧矮墙后。他把备用铜镜平放在地上,斜对着库房门。月光照进来,镜面反出一道微光。
子时三刻,墙头跃下一人,黑衣蒙面,落地极轻。但他踩上屋顶铺的薄冰时,发出一声脆响。那人顿了一下,还是翻窗进了库房。
雪斋慢慢起身,手按刀柄。他绕到外墙,借着地面铜镜的反射,看清了对方的脸。
左颊一道刀疤,从耳根划到嘴角。
三年前甲贺考核之夜,他放走的那个探子。
那时他刚学忍术不久,夜里巡哨发现有人潜入粮道,追击中对方摔下山坡,满脸是血。他本可杀之,却只缴了武器放人离开。三天后,己方粮仓被焚,死了十七个同伴。
现在这个人,又来了。
雪斋抬手,做了个手势。伏兵缓缓合围。
黑衣人从怀中掏出铜镜,借月光读竹简内容。刚看完,窗外突然亮起火把。他猛地抬头,抽出短刀冲向门口。
第一波伏兵堵住正门,两人交手三招,黑衣人一刀劈断火把,借着黑暗从侧窗跃出。雪斋迎上去,拔刀格挡,火星四溅。
“影斩术?”雪斋低喝,“果然是甲贺出来的。”
对方不答,转身就跑。雪斋紧追不舍,逼到粮仓角落。黑衣人眼看无路,突然低头咬破衣领夹层,吞下什么东西。
他跪倒在地,口吐白沫,手指抽搐。
雪斋冲上前,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扎进对方咽喉两侧。那人喉咙发出咯咯声,呼吸变慢,但没断气。
“抬进去。”雪斋对赶来的亲兵说,“绑牢,守严实。”
粮仓内,火光照着昏迷的细作。雪斋蹲下身,撕开他衣领,找到藏毒的布袋。空了。
他把银针收回袖中,拿起那面铜镜。镜面有擦痕,边缘刻着细小的符号——南部家密探专用标记。
“你不是普通细作。”雪斋看着对方的脸,“你是三年前我放走的人。你现在为南部晴政做事?”
没有回应。那人还在昏迷。
亲兵低声问:“要不要审?”
“等他醒。”雪斋站起身,“现在审也没用。先关在这儿,不准任何人靠近。”
他走到木箱前,拿出那支竹简。上面写着“鹰谷哨所”四个字。风吹动竹简一角,露出背面一行小字——那是他加的备注:“若未按时运粮,则哨所无援”。
这是假情报的一部分。真正的粮草调动计划藏在另一份密令里,由千代亲自送往北岭村。
雪斋把竹简放回原处。他左手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指尖滴到地上。他没包扎,只是用布条重新缠了圈。
“你盯了我多久?”他对着昏迷的细作说,“从市集开始?还是更早?”
外面传来脚步声,亲兵报告四周已清查完毕,没发现接应的人。雪斋点头,让他们轮班看守。
他坐在粮仓角落的木箱上,手里握着铜镜。镜子里映着月光,还有他自己半边带血的脸。
三年前他以为放过一个人是仁慈。现在他知道,仁慈要有眼睛,也要有刀。
这个细作能准确找到军令存放点,说明内部有人通风报信。市集、账册、税厅都查过了,问题不在明处。
他在心里列出几个名字:负责登记的文书、管理粮仓的副官、最近调来的守城兵。
都不是好查的。
但这个人落网,就是突破口。
雪斋把铜镜翻过来,看到背面有一道划痕。他用指甲刮了刮,发现是刻上去的一串数字:七、二、九。
可能是密码,也可能是某个时间编号。
他收起镜子,走到细作身边。那人脸上刀疤在火光下显得更深。雪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眉骨——那里也有疤,是江户比武时留下的。
两个伤疤的人,在这乱世相遇。
“你想死?”雪斋低声说,“不行。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解脱。”
他站起身,对亲兵说:“天亮前谁也不准进来。若有传令的,就说我不见客。”
亲兵应声退下。
雪斋重新坐下,盯着细作的脸。他记得三年前那晚,火光中对方回头看他一眼,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任务未成的不甘。
现在这双眼睛闭着,但雪斋知道,等它睁开,还会是一样。
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动竹简。上面“鹰谷”二字在火光中晃了一下。
雪斋伸手压住竹简边缘。他的手指沾着血,在竹片上留下一道红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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