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灰羽的信鸽无声地滑过幽暗的虚空,它那双退化得几乎只剩白翳的眼睛完全不依赖光线,而是凭借着敏锐的听觉和对气流的感知,精准地锁定着下方的目标。
西伦抬起手臂,厚实的皮护腕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信鸽稳稳地落在了上面,收拢起宽大的翅膀,喉咙里发出几声低沉的咕咕声。
这是一种由西伦亲自培育的“盲鸽”,它们是关外契霜人智慧的结晶,专为这种暗无天日的地下环境而生,能避开大部分趋光性的掠食者。
“是艾米小姐的消息。”
西伦熟练地解下绑在鸽腿上的细小竹筒,从中抽出一张卷得紧紧的羊皮纸条。
借着周围苔藓散发出的微弱荧光,他快速扫视了一遍上面的内容,原本紧绷的嘴角微微放松了一些。
随后,他将纸条递给了身旁的斯科莉。
斯科莉接过纸条,目光在那些熟悉的字迹上停留了片刻。
“艾米那边已经顺利进入阿比斯,并且和当地的浅土同盟搭上了线。”斯科莉低声说道。
她将纸条揉碎在掌心,随手抛向深不见底的黑暗,“那家伙总是能给人惊喜,看来我们也不能落后太多。”
西伦点了点头,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把特制的饲料喂给盲鸽,眼神望向前方那片连绵起伏的“大地”。
此刻,他们正站在一座的边缘。
只是这座山峰并非由岩石构成,而是一只活生生的、正在缓缓移动的巨型甲虫的背脊。
……
那是一种超越想象的庞然巨物。
它的体长足有数百米,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岳横亘在地下世界的黑暗之中。
层叠的甲壳板如同大地的褶皱,在接缝处脉动着幽蓝色的微光,那是地脉能量流经时留下的痕迹。
每当它迈动那粗壮如擎天巨柱的节肢,整个“大地”都会随之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雷鸣般的轰响。
但对于生活在它背上的契霜蛛人而言,这种震颤早已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如同心跳一般自然而规律。
斯科莉第一次看到这只巨甲虫时,也曾被深深震撼。
她虽然身为契霜人,却是在地表出生长大的一代,从未亲眼见过这些传说中的地脉行者。
在长夜关外的聚落里,会有老一辈的契霜人有时会在篝火旁讲述关于地下的传说——那里有会移动的山,有用蛛丝织成的天空,有在永恒黑暗中闪烁的星辰。
斯科莉曾以为那只是老人们用来哄骗孩子入睡的故事。
直到她亲眼站在这里。
走吧。
西伦收好信鸽,将它放回背后的小笼子里,主母在等我们。
两人沿着一条由硬化蛛丝铺成的小径向城镇深处走去。
……
巨甲虫的背部并非光滑的平面,而是由无数层叠的甲壳板构成的丘壑地形。
在这些天然的“山谷”与“平原”之间,契霜蛛人们建起了他们的移动家园。
帐篷是这里最常见的建筑形式。
与其说是帐篷,不如说是巨大的蛛丝茧穴。
它们由无数根粗如手臂的蛛丝交织而成,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乳白色,在甲虫背部散发的幽蓝能量光芒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每一座茧穴的形态都不尽相同——有的像倒扣的碗,有的像拉长的水滴,有的像层层叠叠的莲花。
它们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甲壳的褶皱之间,用蛛丝桥梁彼此连接,构成了一个立体的、流动的城镇。
而在茧穴之间的空地上,则是契霜蛛人们的。
那是一片片覆盖着发光苔藓和吸能菌毯的区域。
这些植物——如果还能称之为植物的话,直接吸收着巨甲虫甲壳散发的地脉能量辐射,生长得格外茂盛。
有契霜蛛人正在牧场中劳作。
他们的下半身已经完全蛛化,八条覆盖着细密绒毛的节肢在菌毯上灵活移动。
他们或是收割着成熟的菌伞,或是照料着一群毛茸茸的荧光羊齿兽——那是一种体型如绵羊般的小型洞穴生物,专门用来清理牧场上的杂菌和害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混合着真菌的土腥气、蛛丝的蛋白质味道,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属于这片地下世界独有的气息。
有老者坐在茧穴门口编织蛛丝,有孩童在蛛丝桥上追逐嬉戏,有成年蛛人三五成群地聊着天,偶尔发出几声笑声。
这里是一个活着的、有温度的社区。
“他们看起来比我想象中更……正常。”斯科莉低声说。
西伦明白她的意思。
“之前袭击艾米的那批,是白鹭用药物和邪术催化出来的傀儡,也就是所谓的‘堕落者’。”
西伦低声解释道,“而这支‘暮光巢穴’部族,是当初拒绝了白鹭的招揽,坚持遵循古老游牧传统的温和派。”
“正因如此,他们现在的处境并不好过,既要躲避土灵的捕杀,又要防备同类的吞噬。”
两人顺着一条由粗大蛛丝编织而成的主干道向前走去,脚下的触感既坚韧又有弹性。
沿途的蛛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用一种混杂着警惕、好奇与畏惧的目光注视着这两位来自“上面”的访客。
他们手中的骨矛和丝网发射器微微抬起,但在看到负责引路的蛛人向导的手势后,又缓缓放了下来。
那种紧绷的气氛始终萦绕在空气中,仿佛一根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别盯着他们的眼睛看,那是挑衅。”西伦压低声音提醒道。
斯科莉目不斜视,步伐稳健有力,展现出一位首领应有的气场。
“我只看路,只要他们不挡道。”斯科莉淡淡地说。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座位于甲壳最高处的巨大帐篷前。
这里是巨甲虫背脊的中心点,也是地脉能量反应最强烈的区域。
这座帐篷比周围的丝囊都要宏伟,是用某种更加粗壮、散发着银色微光的蛛丝编织而成,上面还装饰着许多打磨光滑的巨兽颅骨和色彩斑斓的矿石。
它矗立在巨甲虫背脊最高处的一块平坦甲壳上,如同一座白色的穹顶宫殿。
茧穴的入口处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蛛人卫士,他们的上半身披挂着用硬化蛛丝编织的甲胄,手中握着长枪,枪尖在幽蓝的光芒中闪烁着寒光。
看到斯科莉和西伦走近,两名卫士对视一眼,随后侧身让开了道路。
“主母在等你们。”
其中一人沉声说道。
“请注意你们的言辞,外乡人,我们的耐心像蛛丝一样有限。”
斯科莉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了那道半透明的蛛丝帷幕之后。
茧穴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宽敞。
地面铺着一层柔软的、带有弹性的蛛丝织物,踩上去像是踩在云朵上。
墙壁是半透明的,能够隐约看到外面那片被幽蓝光芒笼罩的世界。
而在穹顶之下,悬挂着无数颗拳头大小的发光茧球,散发着柔和的暖光,将整个空间照得明亮而温暖。
正中央,一张巨大的蛛丝座椅上,端坐着暮光巢穴的主母。
伊芙拉。
她的上半身保留着人类女性的形态,银白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色,能够隐约看到下面青色的血管。
她的眼睛很特别——不是普通的双眼,而是六只排列成两排的复眼,每一只都闪烁着深邃的紫色光芒。
而她的下半身,则是一具巨大的、覆盖着银灰色绒毛的蜘蛛躯体,八条修长的节肢蜷缩在座椅周围,如同一朵盛开的死亡之花。
“来自地表的狼崽子。”
伊芙拉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却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
但此刻的她并不友善。
“还有那股令人作呕的……影宗的味道。”
她并没有起身,但那股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威压却瞬间填满了整个帐篷。
周围的几名长老级蛛人也纷纷发出威胁的嘶鸣声,节肢在地面上不安地划动着。
斯科莉并没有被这股气势吓退,她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直视着伊芙拉的眼睛。
她按照契霜人的传统礼节,将右手放在左胸前,微微欠身。
“暮光巢穴的主母,我是斯科莉,来自长夜关关外聚落的利爪帮。”
“与我同行的是西伦,长夜关的猎荒人。”
“我们带着地表同胞的善意而来。”
“善意?”
伊芙拉冷笑了一声,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神情,“二十年前,当玉廷的屠刀挥向我们的时候,可没见影宗的什么善意。”
“当我们被迫逃入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在这怪物的背上苟延残喘的时候,你们的善意又在哪里?”
她猛地挥动法杖,指向斯科莉,“现在,当那个疯子白鹭把我们的同胞变成怪物,把整个地下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你们带着‘善意’来了?”
“这更像是某种利用,不是吗?”旁边一位看起来像是战士首领的雄性蛛人插话道,语气中充满了敌意。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西伦的手悄悄摸向了腰间的烟雾弹,做好了随时突围的准备。
但斯科莉却抬手制止了他。
她看着伊芙拉,眼神中没有丝毫的闪躲,只有一种坦诚的坚定。
“您说得对,这确实包含着利益的考量。”斯科莉平静地说。
这句话让在场的蛛人都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对方会承认得如此干脆。
“但我带来的不仅仅是口头上的善意。”
斯科莉继续说道,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用黑色锦缎包裹的盒子,双手捧着向前递去。
“我带来的,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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