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大捷的消息,如同最猛烈的春风,一夜之间吹散了笼罩在京城上空数月之久的战争阴霾与压抑。最初的官报宣捷之后,更为生动详尽的“故事”版本,便开始通过茶楼酒肆的说书人、走街串巷的小贩、南来北往的行商,以惊人的速度口耳相传,不断添枝加叶,最终演变成一系列令人心潮澎湃的传奇。
在这些民间叙事里,皇帝萧绝是天神下凡,用兵如神,算无遗策。而关于那决定胜负、声如雷霆的“新式武器”,虽然朝廷讳莫如深,但民间自有其朴素而浪漫的想象逻辑。
“知道不?陛下在北境,那是得了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相助!一挥手,引下九九八十一道神雷,专劈北戎的狼崽子!”
“我三舅姥爷家的表侄在禁军当差,听他说,那不是神雷,是陛下御驾亲征,感动了天地,咱们大燕的军魂化作雷火,护佑王师!”
“你们都错了!我听说啊,那宝贝叫‘神火飞鸦’,是宫里那位‘送子娘娘’、‘福星娘娘’宸妃娘娘,在梦里得了鲁班先师的点化,画了图纸献给陛下的!娘娘心系百姓,见不得边关将士和北境同胞受苦,这才请出天降神器!”
不知从何时起,“宸妃娘娘献上火器秘法助陛下大破北戎”的说法,开始悄悄流传,并且越来越有市场。这说法巧妙地与她之前“献土豆种”、“造新织机”、“办医塾”的“福星”形象衔接起来,显得顺理成章,深入人心。在许多百姓朴素的认识里,能带来高产粮食、便宜布料、免费医术的娘娘,再带来保家卫国的神器,岂不是天经地义?
民心一旦沸腾,便会催生出各种蓬勃的表达。
各大茶馆里,最受欢迎的书目不再是才子佳人或前朝演义,而是新鲜出炉的《天子北征破虏传》和《贤妃献宝助战记》。说书先生们唾沫横飞,将黑风口之战描绘得惊天地泣鬼神,在讲到关键时刻,总要拔高声音:“诸位看官,你道陛下为何能料敌先机,布下天罗地网?皆因有宸妃娘娘在宫中日夜祈福,更献上安邦定国之宝啊!此乃天佑大燕,帝妃同心!”
东市、西市的商铺老板们敏锐地抓住了商机。玉器店推出了雕刻着龙凤呈祥、名为“帝妃同心”的玉佩和香囊,寓意帝妃携手,福泽万民;绸缎庄将新出的细棉布命名为“凯旋锦”或“福泽布”,宣传时总不忘提一句“此布乃宸妃娘娘改进织机所出,如今陛下穿着它御赐的铠甲大胜戎狄”;最热闹的是糕点铺,有巧手的师傅做出了憨态可掬的“双胎皇子”造型点心(萧宸和萧玥),甚至还有模子刻出模糊的龙凤和祥云图案,美其名曰“祥瑞献捷糕”,购买者络绎不绝,都图个喜庆吉利。
这股风潮甚至影响到了民间信仰。一些百姓家中,除了传统的天地君亲师牌位,竟悄悄添上了手绘的“送子娘娘暨福星宸妃”像,虽不规范,却足见真心。更有甚者,京城边上的小观音庙里,有老僧用朴拙的笔法,在偏殿墙上画了幅“菩萨化身为贤妃,指点君王破敌”的壁画,香火竟因此旺了不少。
这一切,身处宫中的叶悠悠起初并未真切感受。直到捷报传来五日后,她牵挂萧绝和前线将士,又惦记医塾新一批药材的采收情况,便禀明了太后,换了身寻常官宦家夫人的装束,只带着青黛和两名身手好的便装侍卫,乘一辆青布小车,悄悄出了宫门。
她没有去达官显贵聚集的东西两市,而是让车子来到了南城。这里居住的多是普通百姓和小商人,街市喧闹,烟火气十足。
马车在一个巷口停下,叶悠悠戴着帷帽,在青黛搀扶下走进熙攘的人群。她本想看看市井间物价是否平稳,百姓对战事议论如何。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怔住了。
街道两旁,不少商铺门口都悬挂着小小的红灯笼或彩绸,一些人家的门楣上贴着“王师大捷”、“国泰民安”的红纸。更让她惊讶的是,她在一家生意兴隆的布庄门口,看到掌柜的竟在柜台上方挂了一幅略显粗糙但色彩鲜艳的画像——画中女子身着宫装,面容温婉,手中托着几穗饱满的谷穗和一卷书册,脚下祥云缭绕。那眉眼,分明有几分她的影子!画像前竟还有个小香炉,插着几柱细细的线香。
几个刚买了布出来的妇人,对着画像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口中还念念有词。
叶悠悠忍不住走近几步,隔着人群,听见她们的议论。
一个中年妇人感慨:“这次能打胜仗,赶走北戎的豺狼,真是托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洪福!”
旁边年轻些的媳妇点头:“可不是!俺娘家就在北边,信里说,要不是前年朝廷推广的土豆种让家里有了余粮,这次躲兵灾的路上,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皇后娘娘救了多少命啊!”
一个提着菜篮的老妪颤巍巍地说:“还有这布,便宜又结实,娃娃们今年都能添件新衣裳了。俺听隔壁识字的老王头说,茶馆里讲,那打雷一样的神器,也是娘娘弄出来的……陛下和娘娘,那就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来救咱们百姓的活菩萨啊!”
“活菩萨……”叶悠悠帷帽下的嘴唇轻轻动了动,重复着这三个字。心中没有得意,没有虚荣,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让她眼眶发热的触动。她从未想过,自己做的那些事,那些在朝臣眼中或许“不安于室”、“有干政之嫌”的尝试,在这些最普通的百姓心里,竟然有着如此具体而真挚的分量。他们不关心朝堂争斗,不理会出身高低,他们只记得,谁让他们吃饱了一点,穿暖了一些,日子看到了希望,国家赢得了安宁。
这一刻,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萧绝赋予她的信任和空间,以及她所掌握的那些来自另一个时代的知识,真正的意义何在。不是为了权位,不是为了虚名,而是为了眼前这些真诚朴实的面容,为了他们口中“能活命”、“添新衣”这样最简单的期盼。
她在街角静静站了许久,直到青黛轻声提醒,才转身默默离去。回宫的路上,她没有说话,心中却仿佛有热流涌动,将之前因朝堂纷扰、后宫琐事而生出的些许疲惫冲刷干净,只剩下更加坚定的决心。
然而,叶悠悠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望如潮,可托起巨舰,亦可颠覆小舟。她此刻在民间声望无两,几乎被神化,这在巩固她地位的同时,也必然会引起某些人的极度不安。
慈宁宫内,太后捻着佛珠,听完叶悠悠简略说了出宫见闻,脸上带着欣慰的笑:“这是百姓念你的好,是你的福报,也是皇帝的福气。”但她话锋一转,语气多了几分深宫老人特有的清醒与告诫,“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如今名声太盛,虽是民心所向,但在一些人眼里,恐怕就刺眼了。尤其是……你终究还未正式册封。”
叶悠悠恭顺点头:“母后教诲的是。儿臣明白,一切皆是陛下恩德,儿臣不过略尽本分。民间传言多有夸大,儿臣断不敢居功。”
太后拍拍她的手:“你是个明白孩子。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前朝那些老古板,最看重‘牝鸡司晨’、‘后宫干政’这几个字。皇帝在时,他们不敢说什么。如今皇帝大胜,威望如日中天,他们更不敢直接拂逆。但你这里……”太后指了指心口,“怕是已经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动不了皇帝,还动不了你一个未正式册立的妃嫔?恐怕已有奏章在酝酿了。”
太后的预料没错。就在叶悠悠回宫后第二日,一份措辞谨慎但暗藏机锋的奏疏,便经由通政司,摆在了留守辅政大臣合议的案头。奏疏并非来自一贯反对叶悠悠的王珪,而是出自一位以“清直敢言”、学问深厚着称的翰林院老学士之手。
奏疏前半部分,盛赞皇帝陛下英明神武、用兵如神,黑风口一战扬我国威,功在千秋。后半部分,笔锋悄然一转:“然,臣近日闻诸坊间,多有传颂宫闱之功,甚或将社稷神器之能,归于嫔御之智。此虽民心质朴,仰慕天家,然流言纷纷,恐非国家之福。昔汉有吕氏,唐有武韦,其初亦皆有小惠于民,然名望过盛,渐成尾大不掉之势,终致祸乱。臣非敢妄测天心,然‘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皇后母仪天下,德行为先,若民间只知有‘贤妃’之能,而不知陛下煌煌天威,恐非社稷之幸,亦非娘娘之福。伏请陛下回銮之后,明诏天下,正名定分,以肃清流言,永固国本。”
这篇奏疏,通篇没有一字指责叶悠悠,甚至处处显得为她考虑(“非娘娘之福”),但核心意思却极为明确:宸妃民间声望过高,已隐约有“功高震主”(这里的主,既是皇权,也是她未来的后位)、“器假于人”的风险,长此以往,恐生祸患。解决办法就是等皇帝回来,赶紧正式册封皇后,用正统的名分来“收束”和“规范”她过盛的民望,同时也提醒皇帝,要注意平衡,防止后宫影响力过度膨胀。
奏疏在几位辅政大臣手中传阅,众人神色各异。丞相捋须沉吟,不置可否。户部尚书眼观鼻鼻观心。王珪眼中则闪过一丝复杂,这奏疏说出了他一部分心声,但方式比他预想的更迂回、更“忠君体国”。
消息自然很快通过特殊渠道,递到了叶悠悠面前。看着那奏疏的抄本,叶悠悠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医塾教案。
该来的,总会来。民望如山,可倚为屏障,亦会招致雷击。她如今,算是真切体会到了。
这份奏疏,像一个信号,标志着来自朝堂正统礼法层面的审视和压力,正式开始了。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她封后之路看似一片坦途、民心基础无比坚实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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