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摄影棚被薄雾笼罩着，王奕已经站在监视器前摆弄镜头了。她身穿黑色高领衫，外面套着件深灰色的导演马甲，领口还别着一枚银质梅花胸针。这可是周诗雨去年送的呢，说是“和你这一身总是黑灰色的行头很配”。这会儿她微微皱着眉头，眼睛盯着屏幕里的琴案，声音通过对讲机传了出去，还是那么冷冽：“把琴案左侧再垫高两厘米，要让晨光斜斜地切过琴弦，形成明暗交界线，就像沈落微心里的那道坎一样。”
道具组的人不敢怠慢，搬着厚重的梨花木琴案调整。周诗雨穿着月白色襦裙站在布景旁，看着王奕抬手比划光线角度的样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银镯。那是两人的定情信物，内侧刻着彼此的名字。
这就是王奕，三金加身的金牌导演，以“铁面”闻名。拍《梅岭雪》三个月，她能因为一片假梅花的花瓣弧度不对，让道具组连夜重做二十束；也能在周诗雨试戏时连喊十二遍“停”，直到她把沈落微“笑着落泪”时嘴角那0.5厘米的弧度捏准了才罢休。可就是这个王奕，昨晚收工后蹲在琴房，拿着放大镜给周诗雨的琴谱标泛音位置，指尖划过“梅花三弄”四个字时，轻声说：“明天别怕，我在监视器后面盯着你呢。”
“周老师，王导让您试音。”场记的声音打断思绪。周诗雨走到琴案前，指尖刚触到琴弦，就觉指腹下多了层柔软，弦上缠着圈米白色丝线，是王奕的手笔。她昨晚看周诗雨调弦时指尖发红，特意找服装组要的真丝绣线，说“防滑，还不伤琴”，线尾还打了个小巧的蝴蝶结，藏在琴轴后面，像个只有两人懂的秘密。
“从泛音开始，速度放缓三十拍。”王奕的声音从监视器后传来，没有温度，只有指令。周诗雨深吸一口气，指尖拨动，清越的泛音像落在寒潭的雪粒，在棚内荡开。可刚弹到第二叠，王奕突然喊“停”。
“情绪不对。”王奕起身，黑色工装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一步步走到琴案前。她没看周诗雨，目光落在琴弦的丝线上，“沈落微弹这段时，刚得知故人战死，不是撕心裂肺的痛，是‘连哭都怕惊扰了回忆’的压抑。指尖要轻，像抚着易碎的月光，但弦得绷紧，对，就是这种‘想触碰又收回手’的劲。”
她伸手，指尖虚虚悬在周诗雨手背上，示范按弦的力度。温热的呼吸拂过周诗雨的手腕，银镯上的刻字仿佛被这气息烫得发热。周诗雨忽然想起三天前，王奕为了让她找对情绪，拉着她看了整晚的古琴演奏视频，凌晨两点还在她手机备忘录里写：“沈落微的琴音该有冰裂的质感，脆里藏着韧，像你。”此刻她指尖的虚按，比任何文字都精准。
“再来一次。”王奕退回监视器后，重新戴上监听耳机，眼神又恢复了惯常的锐利。周诗雨闭上眼，王奕示范时的力度、语气里的“压抑”，还有琴轴后那个小蝴蝶结的温度，忽然在心里汇成暖流。指尖落下时，琴声里多了层说不清的东西。是沈落微的隐忍，也是她自己藏在心底的悸动。
“过。”王奕摘下耳机，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在周诗雨看过去时，极快地眨了下眼，像在说“我的未婚妻真棒”。中场休息时，周诗雨端着保温杯喝莲子羹。王奕让厨房炖的，加了她爱吃的桂花，说“清心火，弹琴时手不抖”。她看着王奕和编剧讨论分镜，对方指着某页剧本说“这里加句台词吧，观众可能看不懂”，王奕立刻摇头：“不用，沈落微的琴音就是台词。好的表演，是让观众‘听’到弦外之音。”说话时，她手指在剧本上敲着节奏，和昨晚帮周诗雨标泛音时的韵律一模一样。
周诗雨忽然懂了，王奕的严苛从不是刁难，而是对“极致”的偏执。她要的不是“演得像”，而是“就是”。就像她要求假梅花必须带晨露，要求琴案的木纹必须符合清代样式，要求周诗雨的每个眼神都要有“来处”，这份偏执里，藏着对戏的敬畏，更藏着对她的期待。
下午拍琴断的戏，道具组准备的古琴是特制的，弦是尼龙做的，一拉就断。王奕却不满意：“断得太假，没有‘崩’的力度。”她让人找来真丝弦，亲自调试张力，手指捏着弦尾打了个特殊的结，是周诗雨教她的系鞋带的法子，说“这样既结实，断时又有脆劲”。
“诗雨，拉到最满时松手，别怕。”王奕退开两步，目光落在她手上，“我让人在琴身垫了海绵，伤不到你。”周诗雨按她的要求做，真丝弦“铮”地绷断，断口弹在琴案上，发出清脆的响。王奕在监视器后喊“完美”，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收工时，王奕递给周诗雨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副羊皮护指，指腹处绣着极小的梅花：“明天拍淋雨戏，戴着这个，别让雨水泡坏了手。”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查过天气预报，明天有雨，正好不用人工降雨，真实。”说到“真实”二字时，她偷偷捏了捏周诗雨的手心，像在说“我懂你怕假戏的性子”。
回去的车上，王奕在副驾改剧本，周诗雨看着她在“琴断”那场戏旁写：“断弦时，沈落微的手要顿一下，像心被扯了一下。”字迹有力，却在句尾画了个小小的爱心，被圈在括号里，像个怕被人发现的秘密。
周诗雨望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这个在片场说一不二的导演，会在改剧本时画爱心，会在琴轴后打蝴蝶结，会把“真实”二字，活成了对戏的尊重，对她的偏爱。这样的王奕，怎么能不让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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