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站在高台上，风停了。他左脚微微前移，重心压低，右手搭在剑柄上没动。云层厚重，天光未亮，但他知道那个影子是谁。
不是靠眼睛看到的，是眉心那道残月印记在跳。从刚才起它就在震，像有东西在撞门。
地面震动了一下，尘土翻起，却贴不到那人身旁。他落地没有声音，可四周的空气像是被抽走了，连远处伤兵的呻吟都断了一瞬。
林战没回头。
他说：“等你很久了。”
那人没回应。站得笔直，黑袍裹身，雾气缠绕全身，只露出一双眼睛。那不是人眼，像两轮悬在夜空的老月，泛着灰白色光。
林战眼角扫过战场角落。几个趴着的联军士兵忽然抬头，脸上原本的绝望变成了希望。他们挣扎着跪起来，对着那身影磕头。
“祭司大人！”一人嘶喊，声音发抖，“救我们！求您救救我们！”
又一个接上：“我们撑不住了……快不行了……救救……”
话没说完，那人嘴角涌出黑血，身体一抽。但下一秒，一道幽光掠过，他胸口起伏重新变得有力，伤口不再流血，只是眼神呆滞，像是被抽走了什么。
林战瞳孔一缩。
这不是疗伤。这是用别的东西把命吊着。
他第一次正眼看过去。
祭司抬起手，五指张开，掌心朝下。又是一片幽光洒出，扫过七八个濒死之人。他们的呼吸稳住了，手脚能动，甚至有人试图爬起来。
林战盯着那双手。骨节修长，皮肤呈暗青色，表面浮着细密纹路，像刻上去的符文，在缓慢转动。
他知道这种手段。不是救人，是借命。拿信仰换时间，用忠诚续一口气。
这些人活不过两个时辰。但他们会拼死一战。
他冷笑一声，低头看脚下。地上那道血色剑痕还在，从他站的位置向外延伸，已有三尺长。他右脚轻轻一碾，剑痕加深一分。
祭司终于开口。
声音不高，却直接落在每个人脑子里。
“今日便是你血祖军覆灭之日。”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战眉心银纹猛地一烫。鸿蒙道印自行运转，一层无形屏障护住神魂。他感到一股压力从头顶压下，像是整个天空都在往下坠。
他膝盖没弯，脚底却裂开一圈细纹。
三十丈外，一个血祖军残兵刚想靠近，突然抱住脑袋惨叫，鼻孔流血，扑倒在地。其他人立刻停下脚步，不敢再动。
林战抬起头，直视祭司双眼。
“老子生死看淡，”他说话很慢，字字清楚，“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话出口的刹那，脚下剑痕猛然扩张，冲出半丈。一股战意从他身上炸开，逆着那股威压往上顶。空气在他和祭司之间扭曲，形成一道看不见的墙。
两人谁都没动，可中间的地面向下塌陷，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祭司的手缓缓放下。黑袍无风自动，周身符文开始流转，速度越来越快。那些图案不是画的，是活的，在他皮肤下游走，像是某种古老文字在呼吸。
林战闭上眼。
体内鸿蒙道印疯狂吞噬战场上残留的信念残息。恐惧、不甘、愤怒，所有情绪都被炼成纯粹战意，灌入经脉。他的呼吸变得深沉，肌肉绷紧，双瞳颜色加深，一黑一红更加分明。
这不是硬撑。是养战。
每一次吞纳，神魔血气就在体内多涌一分。他现在就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随时能射出致命一箭。
祭司双手合十。
动作很轻，像是祈祷。但他一动，天地就变了节奏。灵气不再散乱流动，而是朝着他掌心汇聚，形成一个微小漩涡。周围的温度下降，地面结出薄霜，寸草皆枯。
林战睁眼。
他拔剑半寸。
剑未出鞘，剑鸣已裂风。一道寒光闪过，两人之间的空气被割开一道缝隙，持续三息才弥合。
祭司睁开眼。
黑雾开始褪去。他的脸一点点露出来，不是血肉，是由无数细小符文拼成的面孔。每一块都在移动，重组，像是活着的文字在排列组合。双眼深处是旋转的星河，看不出情绪，只有亘古不变的冷漠。
林战第一次皱眉。
这不是修炼到极致的返璞归真，也不是元神显化。这是把自己变成了道的一部分。人与规则融合，言出即法。
难怪敢说“覆灭”。
这种存在，已经不能用强弱来衡量。
他左手握紧剑鞘，右手拇指推剑刃，再出一寸。剑身与鞘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
祭司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
“你不该回来。”
林战嗤笑。
“我偏要回来。”
“你本可避开这一劫。”
“我不躲。”
“你明知结局。”
“那就打到改写结局。”
祭司沉默。然后缓缓抬手，指向林战。
那一指落下时，林战脚下的地面彻底崩碎。裂缝直达百步之外，将整个战场切成两半。远处残兵站立不稳，接连摔倒。
林战站着不动。剑已出鞘三分之二，寒光映着他冷峻的脸。
他能感觉到，对方还没尽全力。刚才那一指，只是试探，也是警告。
但他不怕。
他从来不怕。
祭司双手分开，缓缓举向天空。符文加速流转，光芒大盛。他口中开始念诵一种古老语言，每一个音节都让空气震颤。
林战深吸一口气。体内的神魔血气奔腾如河，鸿蒙道印不断吸收残息补充消耗。他知道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现在只是风暴前的平静。
他把剑完全抽出一寸。
不多。刚好够出鞘。
剑尖垂地，点在裂缝边缘。
祭司的咒语越来越快。天地灵气疯狂涌向他头顶，凝聚成一团旋转的光球。风重新吹起，却是反向的，从四面八方被吸向中心。
林战双脚扎地，稳如磐石。
他盯着祭司的眼睛，等着对方出手的第一瞬。
他不会先动。但只要对方动，他就一定会接。
而且会还回去。
祭司停止念诵。
他睁开眼，符文遍布全身，脸上文字定格成一个陌生图样。他看着林战，说出最后一句话：
“此战之后，世间再无血祖。”
林战抬起剑。
剑尖对准祭司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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