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死亡，毫无意义。
“嘶——”
农博特猛地惊醒，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弹起，却被一阵强烈的虚弱感按了回去。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急促的呼吸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仿佛刚刚挣脱了一场无尽噩梦的纠缠。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农博特转过头，看到奈拉菲正关切地看着他。
这一次，她没有佩戴那个似悲似喜的灵族面具，露出底下美丽绝伦的面容。尖长的耳朵微微颤动，白皙的皮肤在周围晶体柔和的光芒下仿佛泛着微光，一双清澈的眼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
农博特简单而迅速检查了自身状态。
他躺在一张铺着柔软不知名织物的简易床铺上，身上破烂的“虫甲护具”已被除去，换上了一套干净、宽松的灰色衣物（奈拉菲用某种库存材料临时改制的）。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握了握拳，之前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濒临崩溃的虚弱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充盈的力量感。
“好极了。”
他回答道，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是他一贯的平淡，听不出任何劫后余生的波澜。
仿佛之前那个在通道里奄奄一息，几乎散架的人不是他。
奈拉菲看着他平静的脸，又想起几天前他如同破布娃娃般被自己和奶奶拖进来的惨状，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农博特身上的变化简直堪称奇迹。
最初的日子里，她只是按照奶奶的吩咐，每天小心翼翼地给他喂食一些营养膏和清水。
令人震惊的是，随着基本的食物和水的摄取，农博特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甚至开始溃烂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新的肉芽疯狂生长，疤痕迅速淡化、消失。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他体表的所有伤痕，包括脸上那道狰狞的、导致左眼失明的撕裂伤，竟然也完全恢复如初，皮肤光滑得仿佛从未受过伤一般。
连那只被毁的左眼也恢复了清澈，完好如初。
如果不是农博特一直昏迷不醒，如果不是她亲眼见证了整个恢复过程，她几乎要以为之前那惨烈的一幕只是自己的幻觉。
这个人类的身体，蕴含着远超她理解的生命力。
此刻，看着农博特那张恢复后，甚至因为昏迷而略显红润的脸，奈拉菲才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的容貌。
非常年轻，甚至可以说有些稚嫩，五官端正，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峻。
如果忽略掉那双过于平静以至于显得有些空洞的眼睛，以及那可能随时会吐出冰冷话语的嘴唇，单看这张脸，或许……可以用“清秀”甚至“好看”来形容？
奈拉菲暗自想着。作为寿命悠长的灵族，她曾见过无数人类，但像农博特这样兼具脆弱外表和恐怖韧性的组合，实在罕见。对她而言，农博特确实像个孩子，虽然她自己也记不清具体几千岁了。
“你醒来的时间真是凑巧，”
奈拉菲甩开脑中纷乱的思绪，努力让语气轻松一些，指了指旁边石台上摆放着的几个精致的小碟子，里面盛着一些造型别致，散发着淡淡甜香的电信，
“我刚好做了几份糕点，用的是地底一种甜根茎的食材和荧光花的花蜜。你要尝尝吗？你昏迷的时候只能吃流食，现在应该饿了吧？”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仿佛希望用这些精致的食物缓和一下两人之间依旧紧张的关系。
农博特的目光扫过那些点心，又落回奈拉菲脸上。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坐起身，感受着身体里重新流淌的力量。
对于奈拉菲的照顾，他心中并无多少感激，这更像是一种交易前提下的必要措施。
但他的目光在那些点心上停留了片刻，腹中确实传来了久违的饥饿感。
他点了点头，言简意赅：
“好。”
农博特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几乎谈不上品尝，更像是在完成一项补充能量的任务。几块造型别致，口感细腻的糕点转眼间就被他消灭干净，连一点碎屑都没留下。
奈拉菲看着他几乎是“吞咽”而非“享受”自己精心制作的点心，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感觉自己的好意被糟蹋了——这在几乎人人都是美食家的灵族人眼中，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农博特却已经先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
“凯莱布瑞尔在哪？”
奈拉菲一口气堵在胸口，没好气地指了指厅堂另一侧的一条通道：
“档案馆！奶奶在看书！”
农博特点点头，二话不说，起身就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丝毫没有在意奈拉菲瞬间垮下来的脸色。
奈拉菲看着他的背影，气鼓鼓地收拾起空盘子，将它们一股脑地扔进了一个会自动清洁的壁柜里，发出不小的声响，然后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开了。
人类果然是蛮猴！！
农博特在光线幽暗，布满灵骨书架和能量卷轴的档案馆深处找到了凯莱布瑞尔。
年长的灵族正沉浸在一本散发着微光的古籍中，姿态优雅而宁静。
“网道修复时间，能否缩短？”
农博特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
凯莱布瑞尔从书卷上抬起眼，看着站在面前，气息已经完全恢复，甚至更胜从前的农博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丝好笑。
这个人类士兵的恢复力和执着程度，确实超乎想象。
“你才刚醒来，身体虽然看似无恙，但灵魂的疲惫需要时间抚平。”
凯莱布瑞尔的声音平和，带着长者的劝导，
“现在你应该做的是休息，而不是来追问网道的事情。而且，现在是属于我个人的阅读时间。”
农博特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双恢复清澈的眼睛平静却坚定地看着凯莱布瑞尔，摆明了不得到答案就不会离开的姿态。
档案馆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能量卷轴微微流动的光晕。
凯莱布瑞尔与他对视了片刻，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她古老的心智。
她想起奈拉菲前几天照顾农博特时，时不时向她抱怨这个人类士兵如何粗暴，如何不解风情，如何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她看着农博特这副油盐不进，只认目标的嘴脸，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好吧好吧，”
凯莱布瑞尔合上手中的书，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农博特，
“既然你如此急切，我可以告诉你，确实存在一些…理论上加速修复进程的方法。”
农博特的眼神专注起来。
“但是，”
凯莱布瑞尔话锋一转，
“在那之前，你需要完成一个小小的…‘任务’。”
“什么任务？”
“去让我的孙女，奈拉菲，高兴一个星期。”
凯莱布瑞尔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在这七天里，我需要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而不是因为你而生气或郁闷。如果你能做到，我就将方法告诉你。”
这是个谎言，但在凯莱布瑞尔的嘴里，却显得如此真实。
她看着农博特瞬间僵住的表情，心中暗笑。
让这个冷酷，直接，脑子里只有任务和战斗的士兵去讨好一个对他颇有怨言的灵族少女？
这简直比让他再去单挑一次虫潮还要困难。这既是对他耐心的一次考验，也算是替自己那个有些委屈的孙女小小地“报复”一下。
农博特眉头紧锁，让一个异形高兴？
这比他之前接到的任何战斗任务都要古怪和难以理解。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拒绝，但想到尽快返回巢都的任务，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看着凯莱布瑞尔那双带着戏谑和不容置疑的眼睛，最终，只是生硬地吐出两个字：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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