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林默就被帆布包里的震动吵醒了。他摸出星星齿轮模型,发现模型的齿牙间凝着颗露珠,在微光里闪着亮,像是昨夜从钟楼带回来的星光。窗外传来熟悉的扫地声,是王婆婆在扫广场上的野菊花瓣,铁皮饼干盒碰撞的叮当声,隔着窗棂听来格外清晰。
“小林,醒了就快来!”王婆婆的声音隔着院墙传来,“李师傅把老车床都搬来了,就等你这‘总设计师’定规矩了!”
林默抓起床头的工装外套,发现口袋里多了样东西——是张手绘的工坊草图,纸边还带着咖啡渍,显然是周砚连夜画的。草图上,老车床、新台钻、工具架的位置标得清清楚楚,角落里还画了个小小的风车,旁边写着“小雅的观察角”。
赶到齿轮工坊时,朝阳正从纪念馆的钟楼后探出头,给整座厂房镀上了层金边。工坊就设在原钟厂的机修车间,墙面还留着当年的标语:“精工细作,铸就永恒”,字迹虽已褪色,却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李师傅正蹲在老车床旁,往齿轮箱里加注润滑油,油壶是个改造过的铁皮罐,上面印着“红星”字样。“这台是1958年的苏联车床,当年你爷爷就用它车过永动钟的核心齿轮。”他擦了擦手上的油,“我连夜拆了清洗,保证转起来比年轻小伙子还精神。”
周砚在调试一台新台钻,台面上摆着排崭新的量具,游标卡尺、千分尺的刻度在晨光里闪着冷光。“昨天联系了学校,下周就有孩子来体验。”他举起一张设计图,“这是给初学者准备的简易齿轮套件,用AbS塑料做的,安全还能拼出二十种传动方式。”
墙角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林默走过去,发现是那个扎红布条的小姑娘,正蹲在工具箱旁,手里拿着块橡皮泥,捏出个歪歪扭扭的齿轮形状。看见林默,她把橡皮泥举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我叫念念,王奶奶说在这里能做出会唱歌的齿轮。”
“会的。”林默蹲下来,从帆布包里拿出爷爷的齿轮锉刀,“你看,这把刀能让齿轮唱出最特别的歌。”他握着念念的小手,在橡皮泥上轻轻刻下第一个齿牙,“每一个齿都要用心刻,这样齿轮转起来才会开心。”
念念的风车放在旁边的工作台上,红布条被风吹得贴在台面上,正好盖住周砚画的“小雅的观察角”字样。林默看着那抹红色,突然想起钟楼顶层的星轨图,转身在黑板上画了个简单的星轨齿轮,齿牙间距正好对应北斗七星的位置。
“这是‘星星齿轮’的图纸。”他对围过来的老职工们说,“等孩子们熟悉了基础操作,我们就一起做这个,做完了挂在工坊的房梁上,让它转成银河。”
李师傅突然一拍大腿:“我有个东西!”他跑出去没多久,抱来个蒙着红布的物件,掀开红布的瞬间,林默和周砚都愣住了——是个半完成的木质齿轮架,上面已经安装了三对咬合的齿轮,最顶端的齿轮轴上,缠着几缕褪色的红布。
“这是周工当年做的。”李师傅的声音低了下去,“火灾后从车间废墟里扒出来的,一直藏在我家阁楼。你看这榫卯结构,不用一根钉子,全靠齿轮传动固定,跟永动钟的机架原理一模一样。”
周砚抚摸着木架上的齿轮,指腹触到个细小的刻痕,凑到晨光下一看,是个“雅”字。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钟楼找到的铜盘星图,往木架顶端一放,星图中心的圆孔竟正好套在齿轮轴上,转动时,星轨的投影正好落在台下的红布条上,组成了个完整的“心”形。
“原来如此。”林默恍然大悟,“爷爷和周爷爷当年是想做个能投影星轨的齿轮架,给小雅当生日礼物。”
工坊的门被推开,王婆婆提着个竹篮走进来,里面装着刚蒸好的齿轮馒头,热气腾腾的,甜香漫满了整个车间。“刚从食堂顺的,给大伙垫垫肚子。”她把馒头分给众人,到念念面前时,特意挑了个最大的,“慢点吃,别噎着,当年小雅吃这个总抢着跟我比赛。”
念念咬了口馒头,突然指着房梁:“那里有光!”
众人抬头,只见晨光透过工坊的气窗,在房梁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光带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像极了流动的星轨。更神奇的是,李师傅带来的齿轮架在光带里轻轻转动起来,三对齿轮咬合的声音在安静的车间里格外清晰,竟真的组成了段简单的旋律,和周小雅的童谣前两句完全吻合。
“是风动。”周砚指着气窗,“气流带动了齿轮转动。”但他的眼睛里却闪着异样的光,谁都知道,那三对齿轮在阁楼里尘封了五十年,就算有气流也不可能转得如此流畅。
林默的帆布包突然震动得厉害。他打开包,爷爷的笔记本自动翻到某一页,上面贴着片干枯的野菊花瓣,花瓣下写着:“当第一缕晨光穿过齿轮的缝隙,未完成的心愿会找到新的传承人。”
念念突然举起手里的橡皮泥齿轮,朝着光带的方向跑去,红布条在身后飘成一道弧线。她把橡皮泥贴在齿轮架的底座上,歪着头听了会儿,突然拍手笑起来:“它在唱‘爸爸的齿轮转呀转,转成星星落满院’,是王奶奶教我的童谣!”
老职工们突然沉默了,有人悄悄抹起了眼泪。林默看着转动的齿轮架,看着黑板上的星轨图,看着念念蹦跳的身影,突然明白爷爷和周明远的永动钟从来都不是某个具体的物件——它是传承,是思念,是让每个用心的人都能听见齿轮唱歌的魔法。
周砚拿起手机,对着转动的齿轮架录像,镜头里,晨光中的齿轮影子在地面缓缓移动,正好与黑板上的星轨图重合。“得给工坊起个名字。”他突然说。
林默看向窗外,朝阳已经完全升起,纪念馆的新钟在阳光下闪着光,钟绳上的野菊花正对着工坊的方向。他指着爷爷的齿轮锉刀,又指了指念念手里的橡皮泥:“就叫‘星轨工坊’吧,让每个齿轮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
李师傅突然吹了声口哨,老车床的电机被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他把一块黄铜坯料固定在卡盘上,随着车床的转动,铜屑纷纷扬扬落下,在晨光里闪着金色的光,像极了昨夜落在钟面上的野菊花瓣。
工坊的房梁上,周明远的齿轮架还在缓缓转动,三对齿轮咬合的旋律里,似乎多了些新的音符,轻快而明亮,像是无数个孩子的笑声,正顺着齿轮的转动,慢慢爬向湛蓝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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