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闸刀的瞬间,金属表面突然映出无数张脸——有爷爷年轻时的模样,有周明远举着齿轮的侧脸,还有那个穿红布衫的小女孩,甚至还有张和他此刻一模一样的脸,正焦虑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催租短信。
“拉下去,你会忘记所有事。”怀表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迟疑,表盖内侧浮现出一行新字,“包括房租,包括爷爷,包括你是谁。”
烟囱下方的报时声还在继续,第三声余韵未落,第四声竟不合时宜地响起。林默低头,看见第十七层的平台边缘,不知何时多了台小小的收音机,调频指针卡在“红星钟厂广播站”的频段,滋滋啦啦的杂音里,传出个苍老的女声:“……钟厂职工请注意,1973年6月18日,锅炉房发生意外,周明远同志……”
声音突然被电流声淹没。林默看向闸刀,开关下方的线缆上,缠着半块撕碎的作业纸,正是之前从烟囱里掉下来的那张,上面“等你修完钟就来接我”的字迹被泪水晕开,在金属表面洇出深色的痕迹。
“她等了五十年。”怀表突然自行翻转,背面刻着的“周”字开始发烫,“每个循环里,她都在第十七层数齿轮,数到第2023个,就会被执念吞噬,重新开始。”
林默想起小女孩空洞的眼睛,想起那些漂浮的人影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突然握紧了闸刀。就在这时,平台剧烈震动,脚下的透明薄膜开始龟裂,裂缝里透出的光越来越亮,隐约能看见下方的锅炉房——王婆婆化作的粉末正在重新凝聚,这次组成的不是人形,而是台巨大的齿轮机,齿轮咬合处卡着张照片,是他和父母的全家福。
“那是你的执念。”怀表的声音带着叹息,“你总想着回到过去,改变父母早逝的结局,才会被王婆婆利用。”
收音机里的电流声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消防车的警笛声,混着女人的哭喊:“小雅!我的小雅还在上面!”林默猛地抬头,看见第十七层的窗口,红布衫的一角再次飘出,这次他看得真切——红布上绣着个小小的“默”字,和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一模一样。
“是爷爷绣的。”怀表自动打开,里面浮出张完整的照片,年轻的爷爷正给个小女孩绣围巾,旁边站着周明远,手里举着半块怀表,“周小雅是你未见过的表姐,当年爷爷答应带她去看星星,结果……”
照片突然褪色,变成张催租通知单,房东的签名处,赫然是王婆婆的笔迹。
薄膜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林默感觉身体在往下坠。他最后看了眼闸刀,又看了看那张全家福,突然松开手——不是拉闸刀,而是将怀表掷向齿轮机的方向。
怀表在空中划过道弧线,落入裂缝的瞬间,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漂浮的人影开始消散,化作点点星光飞向天空;小女孩的红布衫飘到他面前,轻轻落在掌心,变成块干净的围巾;收音机里传出清晰的报时声,这次只有三下,不多不少,像极了爷爷设计的永动钟。
脚下的平台开始变得坚实,透明薄膜化作地面,裂缝里的齿轮机消失了,只剩下块崭新的齿轮,齿牙间刻着“2023.10.25”。林默捡起齿轮,发现背面贴着张便签,是爷爷的字迹:“向前走,别回头,生活不是循环钟。”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条新短信,发件人是陌生号码,内容只有一行字:“房租我替你交了,钟厂老职工的面子,房东还是给的。——周明远”
他抬头看向烟囱下方,铁梯不知何时重新出现,一直延伸到地面。第十七层的窗口,红布衫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只飞鸟,盘旋两圈后,朝着城市的方向飞去。
林默握紧围巾,转身走向铁梯。刚下到第十层,就听见上方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像是有人在轻轻拨动闸刀。他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工装外套的口袋里,那块刻着新日期的齿轮,正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地面上,阳光正好。锅炉房的废墟里,长出株嫩绿的植物,叶片形状像极了齿轮,顶端开着朵小红花,在风里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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