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青果的坦白与质问，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却在周振武深不见底的眼眸中被强行压下。
周振武没有回答青果关于“是否知情”的尖锐问题，也没有立刻对那神秘的藤环和青果的来历做出裁决。他只是用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深深地看了青果许久，仿佛要透过这少年坚韧的外表，看到他灵魂最深处的东西。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青果，你很有勇气，也…很纯粹。这很好，也很难得。”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青果，望着楼下井然有序却又暗流涌动的磐石城。
“有些脓疮，藏在光鲜的皮肉之下，很深，很顽固。强行去挖，可能会大出血，甚至危及生命。”周振武的声音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对青果诉说，“但若不挖，它就会一直腐烂下去，直到彻底蛀空根基。”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青果身上，那目光中不再有将军的威严，反而更像一个疲惫的长者：“你把一些东西，摆到了明面上。这很好，但也意味着，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周振武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一旦你们选择去捅破它，无论成功与否，你们…以及你们在乎的所有人，都将无法再在磐石城内立足。现有的秩序和规则，将视你们为敌人。你们准备好承受这个后果了吗？”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青果，补充了一句：“别忘了，你们还有一个队友，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的未来，你们考虑过吗？”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了青果的心脏。林风！他们如果行动，昏迷的林风很可能成为对方报复的首要目标，或者被当做牵制他们的筹码。
这是在提醒，也是在警告，更是一种残酷的抉择。
周振武没有明确支持，也没有反对。他只是将最残酷的可能后果摊开在了青果面前。决定权，交还给了青果和他的小队。这是一种默许，一种基于某种无奈现实下的、极其有限的默许。他无法动用官方力量直接清扫，那会引起难以预料的动荡甚至内战，但他默许了青果这把“刀”去尝试切开脓疮。前提是，这把刀要足够锋利，并且愿意承担所有代价。
青果瞬间明白了周振武的潜台词。高层并非完全不知，或许也有清除毒瘤的想法，但牵绊太多，阻力太大，需要一把来自“外部”的、不受规则束缚的刀来打破僵局。而他们这支小队，恰好成为了这把刀。
这很残酷，很现实，让他刚刚燃起的些许希望又蒙上了一层阴影。但他也意识到，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这就是权力场的博弈，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然而，青果的眼神却愈发清澈和坚定。
如果什么都权衡利弊，什么都瞻前顾后，那还是年轻人吗？还是那个从山林里走出来、坚信对错分明的少年吗？
“谢谢将军坦诚相告。”青果微微躬身，语气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后果，我们自行承担。路，是我们自己选的。”
他没有再追问周振武是否会提供帮助，答案已经在那默许之中。剩下的，要靠他们自己了。
“很好。”周振武深深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去吧。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也记住你将要面对什么。”
离开将军办公室，青果感觉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压下。答案已经得到，虽然沉重，但前路也因此清晰。
他迅速返回驻地，将石刚、小璐、侯建召集起来，没有任何隐瞒，将周振武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了一遍。
宿舍内再次陷入死寂，比之前更加压抑。
“无法…立足…”小璐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林风他…”侯建握紧了独拳。
“妈的！那就干票大的！反正这鸟地方老子也待够了！”石刚低吼道，眼睛赤红，“大不了以后跟队长回山林！”
青果看着他们，缓缓道：“现在，选择权在我们每个人手里。包括林风。”
他看向小璐和侯建：“你们去医院，把一切告诉林风。如果他愿意跟我们冒险，就想办法提前秘密转移他。如果他不愿意，或者…我们行动失败，他就只能留在医院，后果难料。把选择权交给他自己。”
小璐和侯建重重点头，立刻起身前往医院。
随后，青果看向石刚，以及肩头悄然浮现的灵明和脚下的幽影：“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既然决定了，就要最快、最狠地打出去！”
他铺开一张简陋的磐石城内城地图，手指点向三个区域。
“刘家是核心，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血炼工厂，必须摧毁！那里由我主攻，幽影和灵明协助。”青果的目光冰冷，“石刚，你和小璐（等她回来），以及侯建，你们的任务是赵家的会所和李家的医院！”
“你们不需要强攻进去，那样是送死。你们的任务是在我和幽影灵明动手的同时，在会所和医院正门口，制造最大的混乱！用高爆手雷，用灵能冲击，用一切手段吸引注意力，制造恐慌，把场面搅乱！让里面的人慌，让外面的人看！”
“然后，侯建！”青果看向他，“你熟悉治安队的通讯和舆论渠道。在混乱达到顶峰时，把你掌握到的、关于李家医院器官走私和非法实验的部分证据，选择最具冲击力的，通过你能想到的所有匿名方式，瞬间散播出去！引导舆论，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我们不需要证明所有事，我们只需要引爆它！”青果的声音斩钉截铁，“只要炸开一个口子，自然会有人顺着血迹挖下去！周将军…他会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善后’，但前提是，我们必须先把天捅破！”
这个计划极其大胆，也极其危险。他们是在用自己作饵，强行将黑暗暴露在阳光之下！
“各司其职，同时发动！完成后，不要恋战，立刻按照预定路线撤离，前往城西废弃的第七号净化工厂汇合！如果…”青果顿了顿，“如果有人没能赶到，活着的人，不要犹豫，立刻离开磐石城！”
这时，小璐和侯建回来了，脸色复杂。
“林风…他醒了片刻。”小璐声音哽咽，“他说…‘带老子一个，躺够了’…他已经联系了一个信得过的护工，愿意帮忙秘密转移。”
最后的牵挂也已落下。
青果目光扫过每一位战友，他们的脸上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决绝。
“既然都没有退路了…”青果伸出手。
石刚巨大的手掌覆盖上来，小璐纤细的手搭上，侯建的独手重重压上。
“那就让这把火，烧得再旺些！”青果眼中，仿佛有苍翠的火焰在燃烧。
棋已落下，刀已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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