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柱子就扛着斧头进了山。村西头的空地已经选好，王大爷帮着跟村里报备过，说是 “给困难户搭个临时住处”，才算把宅基地的事敲定下来。可木料得自己砍，柱子想着砍些结实的松树，先把房架子搭起来，却没料到刚进山就碰了壁 —— 前些天的大雨把山路冲垮了，通往松林的坡路上全是松动的碎石，脚刚踩上去，就滑得差点摔下山崖。
他找了根粗藤缠在腰上，另一头系在老树上，这才敢慢慢往坡下挪。碎石子硌得手掌生疼，裤腿被荆棘划得稀烂，折腾了两个多时辰，才砍倒第一棵松树。可树身太粗，他一人根本扛不动，只能先把树枝砍了，再用斧子把树干劈成几段，一趟趟往空地运。等把三根主梁运到地方，太阳已经偏西，柱子的肩膀被木梁磨出了血泡，抬手擦汗时，胳膊都疼得抬不起来。
“柱子哥，歇会儿吧，喝口水。” 桂英拎着个粗瓷碗走过来，碗里是凉白开，还飘着两片薄荷叶。她身后跟着丫丫，手里捧着个布包，里面是秀兰烙的玉米饼。柱子接过碗，一口气喝了大半，才发现桂英的手上也沾了泥，想来是一早就在空地帮忙平整土地了。
“你咋来了？不是让你在家歇着吗？” 柱子皱着眉，看见丫丫正蹲在地上捡石头，小手上沾了不少土，心里又疼又气，“丫丫还小，别让她跟着折腾。”
“我在家也没事，过来搭把手总能快些。” 桂英把玉米饼递给他，声音轻轻的，“秀兰嫂子还让我跟你说，要是木料不够，她娘家那边有几根旧梁，能先拿来用。”
柱子咬着玉米饼，心里暖乎乎的。可刚暖了没一会儿，新的难题又冒了出来 ， 盖房子需要的砖瓦，得去镇上的窑厂买，可他手里的钱，除了跟王大爷借的二十块，就只剩帮乡亲修农具挣的十块，连半车砖都买不到。他坐在石头上，看着空荡荡的空地，心里像被堵了块石头。
“要不…… 先盖个土坯房吧？” 桂英看出了他的难处，小声提议，“我会和泥打坯，山里的黄黏土结实，晒干了跟砖头一样用。”
柱子愣了愣，这才想起桂英以前跟着她爹学过打土坯，当下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先搭个土坯房，等以后有钱了再翻修。”
第二天一早，柱子就带着桂英去山里挖黏土，军娃也吵着要帮忙，秀兰拦不住，只能让他跟着，还特意给他戴了顶草帽。和泥打坯是个力气活，黏土要掺上麦秸，再用木杵反复捶打，柱子光着膀子干，汗珠子滴在泥里，很快就和泥混在了一起。桂英也不闲着，扶着坯模子，动作麻利地把泥填进去，抹平边角。军娃则蹲在一旁，用小手帮着递麦秸，小脸沾得全是泥，像只小花猫。
可刚打了几十块土坯，天就变了脸。乌云黑压压地压过来，没一会儿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柱子赶紧带着桂英和孩子往棚子里躲，看着刚打好的土坯被雨水冲得变形，心里凉了半截。“这雨要是再下，土坯就全废了。” 桂英看着雨幕，声音里带着沮丧。
柱子攥紧了拳头，却还是笑着安慰她：“没事，雨停了咱们再打，有的是力气。”
雨一下就是三天，土坯晒不干，木料也被淋得发潮，盖房的事只能暂时搁置。村里的闲话又冒了出来，有人说 “柱子就是瞎折腾，给寡妇盖房最后肯定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有人说 “桂英就是想赖上柱子，不然咋不自己盖房”。秀兰去磨坊磨面时听见这些话，气得跟人吵了一架，回来时眼睛红红的，却没跟柱子抱怨半句，只是默默把家里的鸡蛋拿出来，让他去镇上换点麦秸。
雨停后，柱子带着桂英重新打坯，这次他学了乖，在棚子下搭了个晾坯的架子，晚上还守着坯子，怕被夜露打湿。可新的麻烦又找上门 ， 盖房需要的椽子不够，他去山里砍树时，发现靠近村西头的林子都是护林的，不能随便砍，只能往深山里走。深山里有野猪，柱子不敢一人去，只好找王大爷帮忙，王大爷喊了村里两个后生，才砍回了足够的椽子，可来回折腾了两天，柱子的脚还被野猪蹭破了皮。
盖房的日子里，柱子每天天不亮就起，忙到半夜才回家。秀兰总是留着热饭热菜，给他烧好热水泡脚，还把自己攒的私房钱塞给他，让他买些钉子和麻绳。桂英则每天带着丫丫来帮忙，给柱子送水送吃的，晚上还帮着秀兰做家务，两个女人之间的隔阂，也在一天天的相处中慢慢消散。
终于，在一个晴朗的上午，土坯房的房架子立了起来。柱子站在地上，看着歪歪扭扭却还算结实的房架，心里满是成就感。军娃和丫丫在空地上跑着笑着，军娃举着风车，丫丫追在后面，清脆的笑声飘了很远。秀兰和桂英站在一起，看着孩子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可柱子知道，这只是开始。房子的屋顶还没铺瓦，窗户也还没装，屋里的地面还是泥地。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眼前的土坯房，心里却充满了希望 —— 不管遇到多少困难，只要一家人齐心，只要桂英母女能有个安稳的家，再苦再累，他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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