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没了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李寡妇耳边炸开。
“庆平，你说啥？”她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褐色的汤汁溅得到处都是。
李庆平看她要吵嚷起来，赶紧拉着她进了厨房关上门。
李寡妇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随即，一种近乎疯狂的母兽般的凶光迸射出来，“孩子为什么会要没了，是不是张明月要打掉孩子？是不是？庆平，你快说呀！“她用力的拍打着拉着她的手，李庆平只能用双手更用力的抓住她。
李寡妇虽然被束缚住了，但依然挣扎着想要冲出去和张明月对峙，”她敢！她敢动我大孙子一根汗毛！我跟她拼了！”
她头发散乱，目眦欲裂，转身就要往卧室里冲，那架势，仿佛要将虚弱无力的张明月生吞活剥。
李庆平被母亲这突如其来的癫狂吓了一跳，但他反应快，死死拽住李寡妇的胳膊，用力将她拖离厨房门口，低吼道：“娘！你冷静点！”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那是我的命根子，是你们老李家的独苗。她张明月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你们这么做，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李寡妇挣扎着，声音尖利，唾沫横飞。
看着母亲歇斯底里的样子，李庆平反而奇异地镇定了下来。他用力将李寡妇按在椅子上，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子冷硬：“娘，你想不想要这个孙子？”
“想！我当然想！”李寡妇毫不犹豫。
“那你现在冲进去，跟她大吵大闹，甚至动手，能改变她的主意吗？只会让她更恨这个孩子，更铁了心不要！到时候，鸡飞蛋打，你什么都得不到！”
李庆平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李寡妇燃烧的怒火上，让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动作停滞下来。她看着儿子冷静得近乎无情的脸，混沌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一点。
李庆平趁热打铁，语气一起算计：“你要是还想保住你孙子，从现在开始，就得听我的。不能再逼她，更不能跟她硬来。她不是身体不舒服吗？你就想方设法，变着花样让她舒服点，让她吃下东西。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李寡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点头，紧紧抓住儿子的手，眼泪涌了出来：“庆平，娘听你的，都听你的！你可一定要保住我的大孙子啊！”
屋子里，张明月隐约听到外面似乎又发生了激烈争吵但又骤然平息下去，她疲惫地翻了个身，将被子拉过头顶，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一点都不想知道李家母子之间发生什么。
“你听我说，”李庆平打断李寡妇，眼神幽深，“等她下次再提去医院的时候，我会故意大声在屋里跟她商量具体时间，到时候，我会故意不把门关严实。你呢，就恰好从门外经过，且不小心听到我们的谈话。”
李寡妇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儿子的意图：“然后我就冲进去拦住她？”
“不，”李庆平摇摇头，嘴角往下沉，似是实有些不忍，“你不能冲进去吵，那样没用。你要等她出来，拦住她，询问她，然后……哭，使劲哭。别提她，就哭你自己，哭你命苦，哭你对不起我爹，哭你盼孙子盼得多不容易。然后表现的很艰难的同意她的决定，就说自己也不忍心看她如此受罪，同意去医院流掉孩子，让她心软。声音不用太大，但要让左邻右舍隐约能听见点动静。”
他太了解张明月了，她倔强、要强，不怕硬碰硬，但面对这种示弱式的、将道德压力摆上台面的哭诉，尤其是涉及到传宗接代这种传统重担时，她反而容易心软和束手无策。
李寡妇瞬间领会了儿子的意思，这是要她唱一出“悲情戏”。为了大孙子，她哪还在乎什么脸面，忙不迭地点头：“成！娘知道怎么做了！娘一定哭得让她心软！”
机会很快来了。这天休息，张明月因又一次剧烈的呕吐而脸色惨白，她靠在床头，实在忍受不住了，语气带着一种被消耗殆尽的疲惫与决绝：“庆平，我受不了了，就今天吧，我们去医院，彻底解决这件事。”
李庆平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沉痛与挣扎，他沉默良久，才用沉重的语气开口：“明月，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用脚轻轻抵了一下本就虚掩的卧室门，让它留下了一道更明显的缝隙。
“考虑？”张明月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指着自己消瘦的脸颊，“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还有什么可考虑的？每多一天都是折磨。”
“好吧……”李庆平仿佛最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既然你决定了，那我……我去换件衣服，这就陪你去。”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清晰地透过门缝传出去。
两人在屋内又低声商议了几句去哪个医院、如何请假等细节。这一切，都被早已守在门外、竖着耳朵的李寡妇听了个真真切切。她按捺住立刻冲进去的冲动，心脏怦怦直跳，只等着那“关键一刻”。
当李庆平和穿戴整齐、面色决然的张明月一前一后走出卧室时，等候多时的李寡妇猛地从旁边闪了出来，张开双臂拦在了他们面前。
“庆平！明月！你们……你们这是要干啥去？”李寡妇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睛瞬间就红了，她死死盯着张明月，又像是透过她看着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是不是……是不是要去医院，把我大孙子……给做了？” 她用的是“做”这个字眼，带着一种赤裸裸的、令人不适的指控。
张明月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看向李庆平。李庆平立刻露出一副被抓包的惊慌和懊恼：“娘！你……你胡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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