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燕王府果然没有大摆宴席。
只在正厅设了一桌简宴,邀了几位至交与同袍。
“陛下驾到——”
只见萧玄与沈沐并肩踏入庭院,身后只跟着两名内侍。
萧玄今日未着明黄朝服,而是一身玄青常服,外罩墨色大氅,威仪内敛;
沈沐则穿着淡青色的锦袍,披着月白狐裘,眉眼间是脱里许久未见的温润平和。
两人步履从容,萧玄侧首与沈沐低声说了句什么,沈沐微微颔首,唇角漾开笑意。
“哥夫……”脱里待他们走近,才小声唤道。
沈沐闻声转头,见是他:“脱里。”他自然地伸手,轻轻拉过脱里手臂,“伤可大好了?让我瞧瞧。”
指尖隔着衣料极轻地按了按伤处,动作细致温柔。
脱里鼻尖一酸,用力点头:“早不疼了。哥夫……你和陛下一起来的?”
“嗯。”沈沐温声道,看了眼身旁的萧玄,“陛下说,既是家宴,便该一同来。”
萧玄目光扫过脱里紧抱在怀的锦盒,又落在他泛红的耳根上,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只抬手虚扶了沈沐后腰:
“进去吧,莫让阿璟久等。”
厅内众人见帝驾亲临,纷纷起身行礼。
萧玄摆手免了,与沈沐一同入座,沈沐的位置紧挨着他。
萧璟起身相迎,兄弟二人目光相接,萧玄微微颔首:“今日你生辰,不必拘礼。”
宴席开场,气氛却比预想中松快。
几位老臣与将领起初还有些拘谨,但见萧玄神态平和,只偶尔与萧璟交谈几句,大半心神却分明在身侧的沈沐身上,便也逐渐放松下来。
脱里坐在沈沐斜对面,看着萧玄极其自然地替沈沐布菜——专拣清淡软烂的,见沈沐多尝了两口那道蟹粉豆腐,便示意内侍将碟子挪近些;
酒过一巡时,沈沐刚端起酒杯,萧玄便伸手轻轻按住他手腕,低声说了句什么,沈沐失笑,放下酒杯,换了盏温热的红枣茶。
那些细微的动作,关切的眼神,不着痕迹的维护……脱里看得怔怔的,心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暖。
原来两情相悦,是这般模样。
他忍不住偷眼看向萧璟。王爷正与身旁的老将军说话,侧脸在烛火下显得轮廓分明,神情是一贯的沉静疏淡。
脱里忽然想,若是有一日,王爷也能这样待他……
这念头刚起,脸颊便烧了起来。他慌忙低头,盯着膝上沉甸甸的锦盒。
酒过三巡,席间说起北境往事,一位老将军抚掌大笑,气氛愈加热络。
趁这间隙,脱里深吸一口气,抱着锦盒站了起来。
厅内静了一瞬。
“王爷,”他声音有些发紧,双手将锦盒奉上,“我……给您备了份贺礼。雕得不好,您……您别嫌弃。”
满桌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萧璟抬眸,目光先落在他的脸上,顿了片刻,才移向那个锦盒。他伸手接过,打开。
木鹰静静躺在深色绸缎上,翅展半尺,昂首向天。
厅内明亮的烛火落在木料表面,每一片羽毛的纹路都清晰可见,鹰眼以极细的刀尖点出,竟真透出一股俯瞰山河的锐气。
席间响起几声低低的赞叹。
萧玄也瞥了一眼,唇角微扬:“倒是像你。”这话是对萧璟说的。
沈沐在对面看着脱里,目光温柔中含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萧璟凝视着木鹰,手指轻轻拂过鹰翅边缘流畅的弧线,在那片因染血而颜色略深的羽毛上停顿了一瞬。
良久,他合上锦盒,抬眼看脱里:“何时学的?”
“这些日子……我晚上雕的。”脱里小声答,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袖口。
萧璟没再多问,只将锦盒放在自己手边触手可及的位置:“费心了。”
只三个字,脱里却觉得整颗心都暖得发涨。他晕乎乎地回到座位,坐下时膝盖不小心撞到桌腿,闷哼一声,又慌忙捂住嘴。
沈沐忍不住轻笑,隔着桌子将一碟他爱吃的糯米糕推近些:“慢些。”
宴席继续。脱里却再尝不出菜肴的滋味,只时不时偷眼看向主位。
那锦盒就放在王爷手边,偶尔王爷抬手斟酒,衣袖拂过盒面,脱里心头便跟着一跳。
果酒后劲足,他又喝得急,几杯下肚,眼前的人影便开始晃动。
他看见萧玄低声与沈沐说话时,沈沐眼中细碎的光;
看见王爷与将领交谈时,偶尔瞥向锦盒的、难以捕捉的眼神;
看见烛火摇曳,满座欢声,而自己心里那点隐秘的欢喜,像偷偷酿了许久的酒,快要满溢出来。
宴散时,已是月上中天。
宾客陆续告辞,沈沐临走前揉了揉脱里的头发,温声道:“少喝些,当心头疼。”
脱里晕乎乎地点头,待人都走了,却还抱着酒壶不撒手。
厅内只剩下他和萧璟,还有几个正在收拾的仆从。
萧璟起身,看了他一眼:“回去歇着。”
脱里摇摇晃晃站起来,视线里那道玄色身影有些模糊。
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烧,烧得他口干舌燥,烧得他不管不顾。
“王爷——”他踉跄着追上去,一把拽住萧璟的衣袖。
萧璟脚步顿住,侧首看他。
灯火阑珊,少年脸颊绯红,琥珀色的眼眸里漾着水光,直直望着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王爷,我……”脱里攥着那截衣袖,指尖微微发颤,声音却异常清晰,“我喜欢您。”
他顿了顿,像是怕对方不明白,又急急补充:“不是普通朋友的那种喜欢,也不是学生对老师的敬仰。
是……是像话本里写的那种,想一直待在您身边,不想看见别人靠近您的那种……喜欢。”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萧璟怔在原地。
灯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震动。
他看着眼前醉意朦胧却目光执拗的少年,看着那泛红的眼眶,看着那攥紧自己衣袖的、微微发抖的手。
良久,他蹙起眉,声音冷了下来:“胡闹。”
说罢,便要抽回衣袖。
“我没有胡闹!”脱里攥得更紧,眼眶瞬间红了,“我成年了!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成年了也是小孩。”
萧璟的声音陡然变得冷硬,每个字都像冰渣,
“哪个成年人还整日哭哭啼啼、毛毛躁躁?哪个成年人遇事只会往人身后扑?脱里,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谈什么喜欢?”
这些话又冷又锐,精准地刺中了脱里最在意的地方——那个他拼命想摆脱的、“孩子”的标签。
脱里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松开手,踉跄着退后半步,看着萧璟冰冷的侧脸。
原来在王爷心里,他始终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一个连“喜欢”都不配说的孩子。
酒意瞬间醒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的难堪与刺痛。
脱里死死咬着唇,眼眶红得吓人,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猛地转身,朝厅外冲去。
萧璟站在原地,看着少年踉跄跑远的背影,袖中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
他以为脱里只是回房赌气,便没有立刻追——让他冷静一下也好。
一炷香后,管家匆匆来报:“王爷,小王子……骑马出府了。”
萧璟正在书房查看贺礼单子,闻言抬头:“去了何处?”
“往……往西山方向去了。”
管家声音发紧,“守门的人拦了,没拦住。小王子骑的是您平日惯骑的那匹乌云踏雪,跑得极快……”
话音未落,萧璟已霍然起身。
他面色骤沉,眼底掠过一抹罕见的慌急,甚至来不及换衣,抓起披风便大步往外走。
“备马!”
夜风凛冽,月光清冷。
燕王府的大门在夜色中轰然洞开,一道玄色身影策马疾驰而出,朝着西山方向,没入沉沉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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