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阳的风暴,似乎并未波及这远在千里之外的渤海之滨。这是一个破败的小渔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和鱼获腐烂的气息。低矮的土坯房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屋顶大多用茅草和破旧的渔网覆盖,被海风长年累月地侵蚀,显得灰败而了无生气。
村东头最不起眼的一间渔屋里,光线昏暗,唯一的窗户用木板钉死了大半,只留下几条缝隙透进些许微光。屋内陈设简陋,一桌一榻,墙角堆放着些许修补渔网的粗麻线和工具。
那日与紫袍老者在望北茶楼对弈的青衣老者,此刻正微微躬身,站在屋内。他脸上早已没了当日的云淡风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正向背对着他、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修补渔网的青年汇报着。
“……神都之事已毕,岑长倩及七人皆已‘殉国’,遗书直指武承嗣。朝野震动,武曌虽强行压下,暂保武承嗣,但威望已损,朝局混乱,狄仁杰接手清查,短期内难有作为。”青衣老者语速平稳,将洛阳的惊涛骇浪浓缩成几句冰冷的陈述。
那青年约莫三十出头,穿着一身与渔民无异的粗布短褐,裤腿挽到膝盖,赤着脚,脚上沾着些许泥沙。他手中动作不停,粗糙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破旧的渔网间,用木梭和麻线修补着网上的破洞。他的侧脸线条硬朗,皮肤是因常年风吹日晒而形成的古铜色,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同窗外不见底的大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听到青衣老者汇报完毕,他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听到的不过是今日渔获多少般的寻常消息。他手中的木梭穿过一个网眼,拉紧麻线,动作稳定而精准。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青年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冷冽而毫无感情,“武承嗣不过是枚躁进的棋子,用来吸引火力正好。武曌此刻,怕是焦头烂额,无暇西顾了。”
青衣老者微微颔首,又道:“还有一事需禀报主上。武曌身边那突然出现的‘天降利剑’,那个自称始皇嬴政之人,已得武曌授权,不日即将北上边关。此人身手莫测,行事酷烈,恐会对我们的计划造成变数。”
青年修补渔网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未曾闪烁一下。
“嬴政?”他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牵动了一下,不知是嘲弄还是其他,“一把来历不明的刀而已,再锋利,若不知执刀之手在何处,也不过是盲人挥剑。他要去边关,正好。”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突厥内部,那些还心存幻想、试图与武周维持表面和平的长老们,处理干净了吗?”
青衣老者立刻回道:“遵照主上指令,已借阿史那王族之名,将所有倾向于武周或态度暧昧的部落头领尽数清除。狼头金刀留下的很及时,如今突厥王庭内部猜忌日深,阿史那氏疲于安抚,短期内绝无可能南下,正好为我们腾出了时间和空间。”
“很好。”青年轻轻拉紧最后一根线头,将一个破洞完美修补,那渔网在他手中仿佛成了精密的舆图,“既然北边的野狼暂时被拴住了链子,那么……”他放下手中的木梭和渔网,第一次缓缓转过头,那双深海般的眸子看向青衣老者,里面没有任何温度,“是时候,让东边的猎鹰活动活动了。”
他站起身,身材并不算高大,却给人一种山岳般的沉稳与压迫感。
“你去联络女真诸部。”青年的命令简洁而直接,“告诉他们,寒冬将至,单一的渔猎难以果腹。若想获得足够的盐铁、布帛、乃至……更肥沃的草场,就该知道,谁才是他们真正应该合作的对象。”
青衣老者心神一凛,深深低下头:“老奴明白。只是……女真诸部分散,实力尚弱,恐难成大事……”
青年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冷漠:“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一把能立刻斩首的利刃,而是无数颗能搅乱局面的棋子。武周的心腹之患在西北,若东南再起烽烟,我看她武曌,还有多少精力可以支撑。”
他走到窗边,透过木板的缝隙,望着外面灰蒙蒙的海天一线,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让他们去争,去斗,去乱。我们,只需静静等待,在最合适的时候,落下最后一子便可。”
青衣老者不再多言,躬身一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间破败的渔屋,如同来时一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屋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海浪不知疲倦拍打岸边的声音。青年重新坐回马扎,拿起另一张破损更严重的渔网,继续他一丝不苟的修补工作,仿佛刚才决定的并非是搅动天下风云的阴谋,而只是日常的生计所需。他的侧影在昏暗中,与这破败的渔村融为一体,冷峻得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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