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焦糊味，吹过万宝城死寂的长街。
聚宝楼的废墟还在冒着袅袅青烟，那把砸塌了九层高塔的“神迹”余威尚存，导致方圆十里内的狗都不敢叫唤一声。
张凡怀揣着那瓶足以毒杀一城生灵的“黑煞腐骨毒”，步履从容。
在他身后，熊霸每走一步，脚下的青石板就发出“咯吱”的呻吟声，仿佛在替整座城市喊疼。
陆雪晴走在最后，手中的冰魄剑虽已归鞘，但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意，让路边躲在暗处窥探的修士们感觉血液都要凝固了。
三人就像是刚从地狱郊游回来的魔神，所过之处，人群如摩西分海般退避三舍。
行至半途，一直沉默不语的陆雪晴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三师妹？”张凡回过头，温和地问道，
陆雪晴微微仰起头，清冷的目光穿过稀薄的云层，感受着初夏夜风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燥热。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临行前师尊那慵懒的身影，以及那句看似随意却暗藏玄机的话：“天这么热，还不如拿去冰镇西瓜。”
“热。”
陆雪晴朱唇轻启，吐出一个字，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责。
“热？”张凡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师妹是说，现在的天气？”
“不错。”陆雪晴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得仿佛在探讨宗门存亡，
“如今已是初夏，大竹峰虽有灵气滋养，但灶台旁却是火热之地。师尊平日里最怕热，若是吃着热腾腾的红烧肉，却没有一口冰镇的饮品解腻消暑……”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那这顿饭，便是不完美的。甚至可能会让师尊……上火。”
“上火？！”
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张凡和熊霸的心头。
让师尊上火，那就是弟子的失职！那就是大逆不道！
“师妹言之有理！”张凡面露愧色，猛地一拍大腿，
“是我疏忽了！只顾着找酱油，却忘了阴阳调和之道。热菜需配冷饮，这才是师尊追求的‘平衡’与‘养生’！”
“那咋办？”熊霸急了，把铁锤往地上一顿，“俺这就回山给师尊扇扇子去？”
“治标不治本。”陆雪晴摇了摇头，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钟声伴随着灵力的波动，从街道尽头那座宏伟的建筑中传来。
那是万宝城最大的拍卖行——天云阁。
几个路过的修士正兴奋地议论着：
“快点快点！今晚天云阁可是下了血本！”
“听说压轴拍品是来自极北苦寒之地的‘万年极寒冰髓’！”
“嘶——那可是传说中的至宝啊！指甲盖大小一块就能冻结一条大河，若是用来炼器，那是妥妥的天阶冰系法宝！”
“中州那几个大宗门的长老都来了，就是为了抢这宝贝镇压心魔！”
听到“万年极寒冰髓”六个字，陆雪晴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种光芒，比她悟出剑意时还要炽热。
“万年极寒冰髓……”陆雪晴低声喃喃，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寒气内敛，万年不化，且纯净无垢。若是用来给师尊冰镇酸梅汤，定能锁住凉意，入口绵柔，回甘无穷。”
她猛地抬头看向张凡，语气斩钉截铁：“大师兄，我要那个。”
张凡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此物听起来确实有些门道。能冻结大河，制冷效果应该勉强能达到师尊的要求。走，去看看。”
三人调转方向，朝着天云阁走去。
然而，刚走了两步，熊霸突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有些尴尬地拉了拉空荡荡的裤腰带。
“那个……大师兄，二师姐。”熊霸瓮声瓮气地说道，脸上带着一丝窘迫，“俺们好像……没钱了。”
“那天云阁听着比聚宝楼还高级，俺们这身行头进去，怕是连门票都买不起。”熊霸实话实说。
陆雪晴的脚步也顿住了。她虽然高冷，但也知道世俗界买东西是要给钱的。
师尊教导过，不能强抢，那是土匪行径。
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大师兄。
张凡站在街头，夜风吹动他那洗得发白的道袍。
他抬头望向天云阁那高耸入云的塔尖，目光深邃，仿佛看穿了世间的一切虚妄。
“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
张凡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股大彻大悟的从容：“师尊曾言：‘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师尊让我们下山，既没有给灵石，也没有给法宝，这本身就是一种考验。”
“考验？”熊霸不解。
“不错。”张凡目光灼灼，
“师尊是在告诉我们，真正的强者，不依赖外物，不被规则束缚。既然我们要去拿那块冰，天道自然会为我们安排好一切。”
“走吧。路，就在脚下。”
说完，张凡背负双手（虽然背上还背着烧火棍），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径直走向了万宝城最奢华的销金窟——天云阁。
……
天云阁门口，豪车云集。
这里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华座驾，拉车的不是普通的马匹，而是清一色的灵兽。
独角兽、烈焰虎、甚至还有两条未成年的蛟龙，正在门前的广场上吞云吐雾，彰显着主人的尊贵身份。
往来的宾客，无不是身穿流光溢彩的法袍，腰间挂着极品玉佩，身边跟着成群的随从。
当张凡三人出现在天云阁门口时，画风突变得令人窒息。
草鞋、补丁道袍、烧火棍、烂铁锤。
这组合，就像是三个刚从田里干完活的农夫，误入了皇宫的晚宴。
门口负责迎宾的侍女，原本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甜美笑容，看到这三人走来，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变成了嫌弃。
“站住！”
侍女下意识地伸出手，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哪里来的乞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天云阁今晚只接待持有邀请函的贵宾，去去去，后门在那边，要饭去后巷等着！”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几个正准备进场的锦衣公子哥也停下了脚步，发出一阵嗤笑。
“哟，这年头天云阁的门槛这么低了吗？连这种货色也敢往里闯？”
“看那大个子扛的什么？一把烂锤子？他是来修缮房屋的吗？哈哈哈哈！”
面对嘲讽，张凡面色平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熊霸则是握了握拳头，那把烂锤子发出“咔咔”的声响，吓得那几个公子哥缩了缩脖子。
就在侍女准备叫护卫赶人的时候——
“住口！！！！”
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声，从街道另一头传来。
那声音之大，带着破音的颤抖，仿佛被人踩住了尾巴的猫。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万宝城主钱多多，正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速度，像一颗肉球般疯狂滚来。
他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官帽都跑歪了，鞋子还跑掉了一只。
“城……城主大人？”侍女吓了一跳，连忙行礼。
钱多多根本没空理她。他一个急刹车滑跪到张凡三人面前，气喘吁吁，浑身肥肉乱颤，脸上堆满了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
“哎哟我的祖宗们哎！”钱多多抹了一把冷汗，声音都在发抖，
“您三位怎么跑这儿来了？刚才那聚宝楼……哦不，那片空地还没视察完吗？”
钱多多心里苦啊。
他刚把聚宝楼那边的烂摊子围起来，正准备回家喝口压惊茶，手下就来报：那三个煞星往天云阁去了！
天云阁是什么地方？那是中州大势力的联络点！
要是这三位爷一不高兴，把天云阁也给拆了，那引来的可就不是几个金丹期那么简单了，那是会引发两州大战的啊！
“我们来买点东西。”张凡看着钱多多，淡淡说道。
“买！必须买！”钱多多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块紫金色的令牌，双手奉上，
“这是天云阁最高级别的至尊令！三位高人想买什么，尽管拿！所有开销，全算我钱多多的账上！”
只要能破财免灾，别说买东西，就是把天云阁买下来送给他们，钱多多也认了。
周围的宾客和侍女全都看傻了。
这可是万宝城主啊！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人物，怎么对这三个乞丐如此卑微？甚至还要倒贴钱？
然而，面对这送上门的“饭票”，张凡却皱起了眉头。
他并没有接那块令牌，而是后退了半步，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悦。
“无功不受禄。”张凡语气严肃，“师尊教导我们，修仙之人，当自力更生。若是用你的钱，岂不是坏了我们的道心？更是对师尊教诲的亵渎！”
“啊？”钱多多愣住了。
不用我的钱？那你们拿什么买？
钱多多看着熊霸手里那把还没擦干净灰尘的铁锤，心脏差点骤停。
他太清楚这帮人的“自力更生”是什么意思了——那就是物理层面的“自力”啊！
“高人！别啊！”钱多多都要哭了，
“自力更生是好事，但……但咱们能不能换个温和点的方式？比如……比如这就当是我借给您老的？”
“不必。”陆雪晴冷冷开口，“我们进去，凭本事拍。”
凭本事？
钱多多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熊霸一锤子砸碎聚宝楼的画面。
这所谓的“凭本事”，该不会是凭本事把拍卖师给抢了吧？或者是觉得价格太高，直接把天云阁给拆了降价？
“行行行！凭本事！凭本事！”钱多多擦着汗，大脑飞速运转。
他转过身，对着那个已经吓傻了的侍女咆哮道：
“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贵客临门吗？！快！把顶层的‘天字一号’包厢打开！那是给……给这三位前辈预留的！”
侍女哆哆嗦嗦地应了一声，连忙弯腰引路：“三……三位前辈，里面请！”
张凡点了点头，带着师弟师妹，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天云阁。
钱多多并没有跟进去。
他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天云阁的大管事，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吩咐道：
“听着！不管他们在里面拍什么，哪怕是一根草，只要他们举牌，就给我敲锤！立刻！马上！”
“还有，最后的账单，悄悄送到城主府来！要是敢找他们要钱……我就把你这天云阁给拆了！听懂了吗？！”
管事看着城主那要吃人的眼神，吓得拼命点头：“懂！懂了！”
钱多多这才松了口气，瘫软在门口的石狮子上，望着三人的背影，欲哭无泪：
“这哪是自力更生啊，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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