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月光惨白。
万宝仙城最繁华的中心地带，此刻仿佛被上古巨兽狠狠啃了一口。
原本金碧辉煌、高耸入云的聚宝楼，如今只剩下一地破碎的琉璃瓦和还在冒着黑烟的断壁残垣。
那种死一般的寂静，比刚才的巨响更让人心悸。
围观的数千名修士，无论是炼气期的小散修，还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金丹真人，此刻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双膝跪地，额头触底，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怕啊。
怕那三个站在废墟顶端的“魔神”，会觉得砸得不过瘾，顺手把整个万宝城也给“装修”了。
废墟中央，熊霸单手提着那把大铁锤。
锤头因为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击，已经微微有些变形，上面的铁锈掉了一半，露出里面暗沉沉的黑铁色泽。
他脚下踩着一块原本挂在聚宝楼顶层的金丝楠木牌匾残片，低头看着从碎石堆里艰难爬出来的王大富。
王大富此刻哪里还有半点掌柜的威风？
他那一身价值连城的金钱纹法袍已经被烧成了乞丐装，满脸是血，浑身肥肉像筛糠一样剧烈颤抖。
刚才那一瞬间，若不是他身上带着三件护身法宝替死，此刻早就变成肉泥了。
“咳咳……”
王大富吐出一口混着灰尘的血沫，惊恐地看着头顶那个遮住了月光的巨大身影。
熊霸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标志性的憨厚笑容，指着四周空荡荡的废墟，瓮声瓮气地说道：
“那个……王掌柜是吧？”
“你看，俺没骗你吧。刚才那楼修得太密，不透气，风水不好。”
“俺帮你把那些花里胡哨的柱子都拆了，现在通透多了。师尊说过，这就叫‘敞亮’。”
通透？
敞亮？
王大富看着那一地废墟，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
祖宗哎！你管这叫通透？你这是把我家底都给通透没了啊！
但他敢怒吗？他不敢。
他甚至还要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拼命点头：“是……是！上仙说得对！通透！太通透了！小的这就感觉呼吸顺畅，神清气爽！”
“这就对了嘛。”熊霸满意地点了点头，“做生意，就要实在。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防御阵法，防谁呢？防俺们这种老实人吗？”
王大富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不敢！不敢！小的有眼无珠！小的罪该万死！”
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走来。
张凡踩着碎石，步履平稳，仿佛走在自家的后花园里。
他背后的烧火棍依旧黑不溜秋，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但在在场所有人眼中，那简直就是比神器还要恐怖的存在。
张凡走到王大富面前，蹲下身子，目光清澈而真诚。
“掌柜的。”
张凡指了指王大富怀里死死护着的那个黑色玉盒，“那个酱油，还能卖吗？”
王大富浑身一激灵，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赶紧把玉盒双手奉上，哭喊道：
“送！送！上仙拿去！只要上仙喜欢，这聚宝楼剩下的破烂……全送给您！”
张凡接过玉盒，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的水晶瓶完好无损，那半瓶漆黑如墨、散发着浓烈腥臭味的“黑煞腐骨毒”还在缓缓蠕动。
“嗯。”
张凡凑近闻了闻，眉头舒展，“还好，没洒。这味道依旧这么冲，师尊应该会满意。”
他合上盖子，小心翼翼地将玉盒揣进怀里，然后站起身，对着王大富行了一个标准的道揖。
“多谢掌柜的慷慨解囊。既然钱货两讫，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张凡转过身，对熊霸和陆雪晴招了招手：“二师弟，三师妹，走了。师尊还等着做饭呢。”
陆雪晴冷冷地收剑入鞘，看都没看王大富一眼。
熊霸则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剩下的地基，似乎在考虑要不要顺手把地基也给平了，吓得王大富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就在三人准备离开之际。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快！快！都给我跟上！保护现场！”
只见万宝城主钱多多，带着城主府的三千精锐卫队，气喘吁吁地狂奔而来。
他那一身肥肉随着奔跑上下颠簸，脸上的汗水如瀑布般流淌，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狂热。
看到已经变成废墟的聚宝楼，钱多多不但没有丝毫愤怒，反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着大腿喊道：“好！好啊！拆得好！”
周围的修士都懵了。
城主这是疯了？聚宝楼可是万宝城的纳税大户啊，被拆了还叫好？
钱多多根本不理会众人的目光，他一路小跑冲到张凡三人面前，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晚辈钱多多，代表万宝城百万修士，叩谢三位高人！”
钱多多的声音洪亮，传遍了四方，“这聚宝楼王大富，常年欺行霸市，贩卖假药毒丹，心黑手狠，乃是万宝城的一颗毒瘤！”
“晚辈早就想动他了，奈何这厮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今日三位高人仗义出手，雷霆一击，扫清寰宇，实乃功德无量的大善举啊！”
这一番话，直接把张凡三人的行为从“暴力拆迁”定性为了“替天行道”。
废墟里的王大富听到这话，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两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张凡看着跪在地上的钱多多，有些意外。
“哦？原来这也是师尊的深意吗？”
张凡若有所思地低语，“师尊让我来买‘最黑’的东西，不仅仅是为了做饭，更是为了借我之手，铲除这世间的‘黑’？”
“一举两得，顺手为之。师尊的境界，果然深不可测。”
想到这里，张凡对钱多多的印象好了不少。这胖子虽然看起来俗气，但悟性还算不错，能看懂师尊的一层深意。
“城主言重了。”
张凡淡淡说道，“我们只是来买瓶酱油，顺便……帮师弟练练手劲。”
练手劲？
钱多多看了一眼那彻底消失的九层高塔，嘴角疯狂抽搐。
练个手劲就把万宝城第一高楼给练没了？那要是认真打起来，岂不是要把青州给陆沉了？
“是是是！高人行事，随心所欲，皆是大道！”钱多多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张凡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忽然看到熊霸手里那把变形的铁锤。
“二师弟。”张凡皱了皱眉，“这锤子弯了。”
熊霸看了看手里跟麻花似的大铁锤，有些心疼：“是有点不顺手了。刚才用力太猛，这凡铁还是太脆，不经造。”
“师尊说过，垃圾要分类处理，不能随地乱扔。”
张凡想了想，随手从熊霸手里接过那把重达千斤的废铁锤，递到了钱多多面前。
“城主，这东西我们要带回去也麻烦。既然你我有缘，就劳烦你帮忙处理一下吧。扔了也行，熔了也行。”
扔了？
钱多多看着递到眼前的铁锤，呼吸瞬间停滞了。
这可是……一锤子砸塌了拥有八十一道防御阵法、连元婴期都轰不开的聚宝楼的神器啊！
在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丝刚才引动天雷地火的恐怖道韵！
这哪里是垃圾？这分明是镇压气运的无上至宝！是圣人门徒留下的“神迹”！
“不……不敢扔！绝对不敢扔！”
钱多多双手颤抖，用一种捧着刚出生的婴儿般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把沉重无比的破铁锤。
“晚辈一定将此神锤供奉在城主府大堂正中央！日夜焚香膜拜！让万宝城世世代代铭记高人的教诲！”
钱多多激动得满脸通红，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有了这把锤子镇宅，以后谁还敢来万宝城撒野？哪个宗门敢不给面子？
这可是抱上了通天的大腿啊！
张凡看着激动得语无伦次的钱多多，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
城里人真奇怪，一把坏掉的农具也当个宝。
“随你吧。”
张凡摆了摆手，“我们走了。”
说完，他带着熊霸和陆雪晴，在全城修士敬畏、崇拜、恐惧交织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走向城门。
所过之处，人群如潮水般分开，无人敢直视其背影。
直到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万宝城依旧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钱多多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死死抱着怀里的破铁锤，对着手下怒吼道：
“都愣着干什么？！快！传令下去！把聚宝楼这片废墟给我圈起来！谁也不许动！”
“我要在这里建一座‘悟道广场’！以后这就是万宝城的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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