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缓缓驶入江南水网,最终在姑苏城外一处属于苏家的私人码头停靠。甫一登岸,众人便觉一股与海岛咸腥截然不同的温润气息扑面而来。
水汽氤氲,和风拂面,放眼望去,小桥流水,白墙黛瓦,舟船往来如织,吴侬软语依稀可闻。就连空气中,似乎都飘荡着淡淡的桂花甜香与食物烹煮的暖意。
“嗷呜!”小祸斗踏上坚实的土地,晕船的萎靡瞬间一扫而空,兴奋地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人立起来,小鼻子拼命抽动,被各种新奇的气味冲击得晕头转向。
灰驴也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微亮。它那雷达般的鼻子迅速锁定了几个方向——有刚出笼的包子馒头的面香,有酒楼里飘出的浓郁酒肉气,还有街边小贩锅里“滋啦”作响的油炸点心的焦香。
“江南,果然名不虚传。”林辰也感慨道,这扑面而来的繁华与生活气息,是海外荒岛和海上航行无法比拟的。
苏慕云微笑道:“诸位,此处是我苏家的一处别业,虽在城外,倒也清静。且先在此歇息梳洗,待明日,我再带诸位游览这姑苏城。”
别业依水而建,亭台楼阁,精致婉约。仆从早已准备好了一切。灰驴被引入一个特别打扫过的、铺着干爽稻草和软垫的宽敞马厩……呃,是“贵宾厢房”?小祸斗也有了一个铺着软布的小窝。
安顿下来后,已是傍晚。灰驴显然不满足于待在别业里干等,它用鼻子顶了顶林辰,又指了指外面隐约传来喧嚣的方向。
林辰会意,对苏慕云道:“苏公子,犟爷它……想出去逛逛。”
苏慕云了然,笑道:“理当如此。只是姑苏城内人多眼杂,犟爷形貌……颇为独特,恐引来围观。不如这样,我让苏福带几位护卫,陪诸位去城外的山塘街走走,那里亦是商铺林立,食肆繁多,颇为热闹,且不至于太过扎眼。”
苏福,就是那位一直跟在苏慕云身边、气息沉稳的老仆。
于是一行人,在林辰、罗横、白芷,以及苏福和两名护卫的陪同下,牵着(其实是灰驴自己走)灰驴,带着兴奋的小祸斗,出了别业,往不远处的山塘街而去。
山塘街沿河而建,华灯初上,灯笼高挂,将青石板路和潺潺河水映照得一片朦胧暖意。街上行人如织,各式店铺鳞次栉比,卖丝绸的、卖胭脂水粉的、卖书画古董的、更多的是各色小吃摊铺!
叫卖声、谈笑声、丝竹声、还有船上歌女的吴歌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活色生香的江南夜市画卷。
小祸斗彻底看花了眼,一会儿被吹糖人的吸引,蹲在摊前流口水;一会儿又被卖泥人的逗乐,对着那些栩栩如生的造型“汪汪”直叫;看到卖卤味的,更是走不动道,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灰驴则目标明确,鼻子一路嗅探,精准地停在了一个卖苏式汤面的摊子前。那大锅里翻滚着奶白色的高汤,旁边的案板上堆着雪白的团面,各种浇头码放得整整齐齐,香气扑鼻。
“老板,来……呃,来几碗面?”林辰看了看灰驴,又看了看眼巴巴的小祸斗和自己这一行人。
面摊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正忙碌着,抬头一看,见到林辰等人气度不凡,还有护卫跟随,心知是贵客,连忙笑脸相迎。可当他目光落到林辰旁边那头体型高大、眼神灵动的灰驴,以及驴脚边那只盯着他的卤鸭浇头直流口水的小黑狗时,笑容顿时僵了一下。
“客官,您这……驴和狗……”老板有些为难,他这摊子小本经营,可从没接待过这样的“客人”。
灰驴不满地打了个响鼻,用前蹄刨了刨地。
苏福上前一步,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案板上,淡淡道:“挑安静角落,面管够,浇头每样都上,再切两斤酱肉,温一壶酒。”
老板看到银子,眼睛一亮,那点为难瞬间抛到九霄云外,连忙点头哈腰:“好嘞!几位贵客这边请!保证安排得妥妥当当!”
于是在面摊角落,行人稍少的地方支起一张小桌,林辰几人坐下。灰驴则被安排在桌子旁边特意加的一大块干净草席上,面前摆着一个巨大的木盆。小祸斗也有自己的小碟子。
很快,热气腾腾的汤面端了上来,雪白的面条卧在浓汤里,上面铺着焖肉、爆鱼、鳝糊、素浇等各种浇头,香气四溢。酱肉和温酒也随即送上。
灰驴低头,鼻子在面盆上方陶醉地嗅了嗅,然后伸出舌头,卷起一大口面条,“吸溜”一声,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它吃面居然不怎么发出声音,动作还带着点奇异的优雅,只是速度极快,一盆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小祸斗则对着自己碟子里的酱肉和几块爆鱼发起进攻,吃得满嘴流油,哼哼唧唧。
这一幕,自然引来了周围食客和行人的侧目。
“快看那头驴!它在吃面!”
“还有那只小黑狗,吃相真香!”
“这谁家的驴啊?这么通人性?”
“瞧那几位,不是一般人,带着驴和狗下馆子,啧啧……”
议论声纷纷传来,好奇、惊讶、好笑兼而有之。灰驴对此恍若未闻,专心对付盆里的焖肉。小祸斗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啃酱骨头。
然而,“驴”红是非多。
就在灰驴吃完面,正用鼻子将林辰递过来的一杯温酒卷过去,准备小酌一杯顺顺食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这是哪儿来的乡下土驴,也配学人坐席饮酒?真是不知所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个穿着锦缎长衫、手持折扇、看似富家公子哥的年轻人,正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显然喝了点酒。为首一人,面色虚浮,眼神轻佻,正用扇子指着灰驴,满脸的讥诮。
他旁边一人附和道:“王兄说的是,畜牲就是畜牲,再通人性也是牲口,岂能登大雅之堂?与这等畜生同处一街,真是晦气!”
那姓王的公子哥哈哈一笑,用扇子掩住口鼻,故作嫌弃状:“就是,一股牲口味,坏了本公子赏夜景的雅兴。”
林辰眉头一皱,正要开口。
却见灰驴缓缓抬起头,瞥了那王公子一眼,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只嗡嗡叫的苍蝇。它没有动怒,甚至都懒得用鼻子划拉反驳。
它只是……默默地,将鼻子上卷着的那杯酒,移到了嘴边。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它并没有喝,而是将鼻子微微一侧——
“哗啦!”
一整杯温热的酒液,精准无误地,泼在了那王公子擦得锃亮的靴子上!
动作行云流水,时机恰到好处,仿佛只是“不小心”手滑了一下。
全场瞬间一静。
那王公子愣住了,低头看着自己湿漉漉、还沾着几片茶叶(酒是温的,里面泡了姜丝枸杞)的靴子,一股酒气直冲鼻腔。
“你……你这孽畜!竟敢……”他反应过来,顿时气得满脸通红,指着灰驴,手指都在发抖。
他身后的跟班们也炸了锅:“反了反了!这驴找死!”
“王公子,这不能忍!”
王公子怒极,也顾不得风度,抢过旁边跟班手里拿着的一根用来挑灯笼的长竹竿,骂骂咧咧地就朝着灰驴的脑袋抽了过去!“我打死你这不知好歹的畜生!”
眼看竹竿带着风声落下,周围响起一片惊呼。
灰驴依旧不闪不避,甚至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无聊?
就在竹竿即将落到驴头上的瞬间,灰驴看似随意地一偏头,张开嘴,“咔嚓”一声,精准地咬住了抽来的竹竿前端!
王公子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竹竿上传来,他用力往回夺,那竹竿却在灰驴嘴里纹丝不动,仿佛焊死了一般。
灰驴歪着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憋得脸红脖子粗的王公子,然后上下颚微微一用力。
“啪嚓!”
那根结实的竹竿,应声而断!前半截还被灰驴叼在嘴里。
王公子用力过猛,猛地向后踉跄好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狼狈不堪。
灰驴吐出嘴里的半截竹竿,用鼻子在地上划拉,字迹清晰:
“脚滑,抱歉。”
“竿劣,易折。”
“噗——”周围有看热闹的百姓忍不住笑出了声。这驴也太损了!
王公子坐在地上,又羞又怒,指着灰驴和林辰等人,对身后的跟班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把这头妖驴和它的主子都给我拿下!”
那几个跟班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一直沉默的苏福往前一站,眼神锐利如刀,扫过那几个纨绔,沉声道:“王家的小子,喝了几杯马尿,就敢在苏家的客人面前撒野?你家老爷子没教过你规矩吗?”
那“王公子”听到“苏家”二字,又看清苏福的面容,酒顿时醒了一半,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苏……苏管家?”他结结巴巴地道,冷汗都下来了。在姑苏地界,苏家可是真正的庞然大物,他们王家虽然也算富户,但跟苏家比起来,简直就是蝼蚁与巨象的区别。
“滚。”苏福只吐出一个字。
王公子如蒙大赦,也顾不得屁股疼和湿掉的靴子了,连滚带爬地起来,带着跟班,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连句狠话都没敢撂下。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面摊老板看得心惊肉跳,对林辰等人更是敬畏有加。
灰驴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用鼻子卷起一块酱肉,慢条斯理地嚼着。小祸斗则对着王公子逃跑的方向,“汪汪”叫了两声,似乎在嘲笑。
林辰无奈地摇摇头,对苏福道:“福伯,给您添麻烦了。”
苏福摆摆手,看向灰驴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深意:“无妨,是那王家小子不长眼。倒是犟爷……处变不惊,颇有古之名士风范。”
名士风范?林辰看了看正在舔盘子底的灰驴,嘴角抽了抽。
经此一闹,灰驴“犟爷”在山塘街算是彻底出名了。关于一头会吃面、会喝酒、还会用酒泼纨绔、咬断竹竿的神驴传说,迅速在姑苏城的市井间流传开来。
而对此,灰驴本人(驴)毫不在意。它的心思,早已飞到了明天苏慕云承诺的、姑苏城内的那些更负盛名的酒楼与美食之上。
这江南之地,果然有趣得很。“驴”红是非多,但麻烦,往往也意味着……更多的乐子。灰驴甩了甩尾巴,对未来的江南生活,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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