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晌午,贾元春正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翻阅《乐府诗集》,阳光透过茜纱窗,在她月白色的宫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自正月里封了才人,迁居到这缀锦阁,算来已有月余。兴隆帝统共只来过两回,且都是略坐坐便走。要说圣眷正浓,那是自欺欺人;但难得清静,倒也遂了她爱读书的性子。
阁内陈设雅致,多宝阁上摆着几件御赐的瓷器,墙角紫檀架上供着白玉观音,皆是贾母特意请人送进宫来的。案上汝窑花囊里插着几枝新折的白玉兰,幽香细细,正是她素日最爱。
正读到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忽听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贴身宫女抱琴轻声道:才人,内务府的小太监送来家书。元春忙放下书卷:快传。但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躬身进来,双手奉上封信笺。元春接过,见信封上元春亲启四字正是父亲贾政的笔迹,心头不由一暖。
拆开信,首句我儿勿念让她眼眶微湿。父亲先是细细问了她饮食起居,又叮嘱春寒料峭要添衣,字里行间透着关切。读到你母亲近日身子尚好,惟夜间仍咳嗽,已请王太医诊过时,元春不禁想起离家那日,母亲强忍泪水的模样。
信至中段,笔锋一转——珝儿今岁院试,蒙圣上洪福,竟得案首。此子勤勉,每至三更灯火,为父见之既慰且怜...元春看到这里,唇角不觉漾起笑意。这三弟弟自幼聪颖,七岁时就能对对联,十岁已读完四书,没想到在科举上这般争气。她眼前仿佛浮现出贾珝伏案苦读的身影,那清秀面容上与年龄不相符的坚毅。
正要唤抱琴研墨回信,忽听外面传来执事太监悠长的通传:皇上驾到——
元春心头一跳,忙整了整衣冠,疾步至门前接驾。只见兴隆帝穿着石青色常服,负手踱进院来。见他跪在门前,随意摆了摆手:起来罢。目光在她脸上一转,挑眉道:才人今日气色甚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回陛下,元春垂首应道,刚收到家书,说臣妾三弟贾珝得了院试案首。
兴隆帝踱至窗前,随手拿起那本《乐府诗集》翻了翻,贾家竟出了个读书种子?倒是稀奇。元春忙道:全仗陛下洪福。去岁陛下垂询家弟功课,他得知后日夜苦读,方有今日。
兴隆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落在榻上的家书上。元春心头一紧——父亲素来谨言慎行,但家书中难免有些私语,若被陛下看见...正忐忑间,却见皇帝已拿起信笺细看。她屏息侍立,直到听见轻笑声才稍稍安心。
这小子倒是个上进的。兴隆帝将信放回榻上,在紫檀木圈椅上坐下。
元春忙又要谢恩,却被皇帝摆手止住:坐罢,整日站着像什么话。她这才在对面的绣墩上侧身坐了,双手规规矩矩叠在膝上。
这缀锦阁住得可还习惯?兴隆帝环视四周,目光在多宝阁上那对汝窑花瓶上停留片刻,朕记得你最爱玉兰,明日让花房送几盆来。
谢陛下关怀。元春轻声应道,这里一切都好。
兴隆帝端起抱琴奉上的茶,揭开盖碗拨了拨浮叶:朕最不喜听这些虚词。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见元春欲言又止,又道:你进宫也快三年了,怎么还这般拘谨?
元春垂眸看着青玉砖上流转的光影,轻声道:臣妾谨记家父教诲,在宫中当时时自省,不敢逾矩。
贾政啊...兴隆帝呷了口茶,是个知礼的。忽又想起什么,你三弟既得了案首,今年乡试可要下场?
家父信中未提,想来是要再历练两年。
一时无话,只闻得窗外雀鸟啁啾。阳光渐渐西斜,在皇帝衣襟的金龙纹上投下细碎的光点。元春悄悄抬眼,见兴隆帝正望着多宝阁上那尊白玉观音出神——那是她入宫时祖母特意请来的。
朕记得,兴隆帝忽然开口,贾家祖上是以军功起家的?
是。曾祖跟随太祖皇帝平定西北,受封荣国公。
皇帝指尖轻叩椅臂,似在思索什么。良久,起身道:你好生歇着罢。行至门前,忽又驻足回身。元春连忙敛衽行礼。
贾三郎今年几何?
回陛下,三弟今岁十四有余。
兴隆帝点点头,迈出门槛时似低声说了句倒是可造之材,但语声太轻,元春也不敢确定是否听真了。
待圣驾远去,抱琴上前扶住元春:才人,可要传膳?元春却径自走到书案前,铺开薛涛笺。墨迹在纸上洇开,她写下父亲大人膝下,笔尖却顿住了。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忽然想起三弟弟幼时总爱跟在她身后背诗的模样。那时怎会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名字会传到九重宫阙之上?
晚风拂动檐下的铁马,叮咚声里,元春恍惚听见多年前祖母说过的话:咱们这样的人家,既要守得住祖宗基业,也要出得了经纬之才。她轻轻叹了口气,这深宫岁月,倒比想象中更要步步惊心。
正凝思间,忽见抱琴又引着个小太监进来。这回送来的是一方锦盒,打开看时,竟是御笔亲题的书香传世四字。元春忙朝养心殿方向行礼谢恩,心中却是百转千回——陛下这般示好,究竟是对贾家的恩宠,还是另有用意?
夜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元春独坐灯下,将家书又细细读了一遍。忽然注意到信纸背面有一行小字,似是母亲添上的:府中诸事安好,惟二房近日与东府往来甚密,你父亲甚忧。元春心头一紧,指尖在二字上轻轻摩挲。这深宫之中,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而宫墙外的荣国府,又何尝不是风波暗涌?
她起身走至窗前,但见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满宫苑。忽然想起小时候在荣禧堂后院,她带着宝玉、探春几个弟妹赏月的情景。那时她还是贾府的大小姐,如今却成了这九重宫阙里的才人。命运之轮转动,谁又能预料明日之事?
抱琴悄悄为她披上斗篷:才人,夜深了。元春回身,目光落在案上那幅御笔上,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轻声道:明日你去尚仪局说一声,我想请女官来讲解《女诫》。
既然身在宫中,就要谨守本分。至于贾府的未来,或许真要看三弟弟这些年轻一辈了。她望向南方,那是荣国府的方向,目光中既有思念,更有深深的忧虑。这月色清辉,不知何时才能照见真正的太平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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