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年味尚未散尽，晨光中的荣国府却已恢复了往日的秩序。贾珝与张梭早早起身，吩咐小厮将书箱、行李一一打点齐整。春叶和夏蝉细心地将二人的文房四宝、换洗衣物分装妥当，秋纹则忙着将各色点心吃食装进食盒。
三爷此去，不知何时再回？春叶一边为贾珝系上披风带子，一边轻声问道。
贾珝望着院中尚未融尽的积雪，淡淡道：国子监课业繁重，怕是下次休沐才能回来了。
张梭也已收拾停当，他的行囊简朴，除了几件半旧的衣裳，便是满箱的书卷。他站在廊下，望着这个住了月余的院落，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舍。
二人先往贾母院中辞行。贾母刚起身，正由鸳鸯伺候着梳头，见他们来了，忙让坐下。
这么早就要回去？贾母慈祥地问道，何不多住一日？今儿厨房预备了上好的鹿肉，正要给你们补补身子。
贾珝躬身回道：谢老祖宗厚爱。只是孙儿与张兄耽误了这些时日的功课，实在不敢再耽搁了。学业为重，还请老祖宗见谅。
贾母闻言，也不强留，转头对张梭道：梭哥儿，你父母如今住在何处？
张梭忙起身回答：回老太太，家父家母如今在城西租了一处小院。
这如何使得！贾母连连摆手，城西那边太过偏僻，生活也不便宜。不如就请二位老人家搬来府里住罢，东边那个小院正好空着，虽不大，倒也清静。
张梭闻言，面露难色，刚要婉拒，贾珝却在一旁劝道：张兄，老太太说得是。你既要专心备考，让伯父伯母住在府里，你也好安心。况且府中下人周全，二老也有人照应。
张梭看着贾珝诚恳的目光，又见贾母一脸慈爱，心中感动，深深一揖：既如此，学生代家父家母谢过老太太厚爱。只是...
不必多说。贾母笑道，就这么定了。一会儿我就让琏儿派人去接。
贾母又对贾珝道：宝玉今日就不随你们去了，他背上的伤还未好利索，太医说还需将养几日。
贾珝与张梭齐声应了，又行了一礼，方才退出院来。
二人转往贾政书房，却见侍卫守在门外，说是老爷一早就上朝去了。贾珝便取过纸笔，写了一封辞行的书信交给侍卫，嘱托务必转交贾政。
出了荣国府，但见街市上已是人来人往。年节刚过，各色商铺陆续开张，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贾珝与张梭骑着马，一前一后往国子监行去。
将至国子监大门，远远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门前。但见黄樊穿着一件宝蓝色缎面直裰，外罩玄狐斗篷，正含笑望着他们。
好你们两个！黄樊迎上前来，佯怒道，怕是忘了我这个朋友？年假十五天，只来看望我一回，还是我邀你们游西山那次！
贾珝与张梭相视一笑，连忙下马告罪。
贾珝拱手道：黄兄恕罪，实在是家中俗务缠身，不得空闲。
张梭也道：黄兄见谅，改日定当备酒赔罪。
黄樊本就是玩笑，见他们如此，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笑道：罢了罢了，知道你们忙。听说府上大姑娘封了才人，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少不得要应酬一番。
三人说笑着走进国子监。但见院中松柏苍翠，积雪未融，几个早到的监生正在打扫院落。见他们进来，纷纷行礼问好。
回到斋舍，但见屋内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人提前打扫过了。书案上整整齐齐地摆着新送来的课业册子，墨砚也都清洗得干干净净。
还是这里清静。贾珝放下书箱，长舒一口气。
张梭环顾这间住了半年的屋子，轻声道：确实。
说笑间，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却是斋夫送来早饭。三人便在屋内用了简单的早膳：清粥小菜，外加几个刚出笼的肉包子。
用罢早饭，黄樊正色道：说正经的，二位可知道，今年春闱的主考官已经定了？
贾珝与张梭对视一眼，齐声问道：是谁？
是礼部侍郎王大人。黄樊道，这位大人最重实务，不喜空谈。我父亲前日特意嘱咐，让我转告张兄，备考时多留意时务策论。
张梭肃然起身：多谢黄兄提点，也请代我谢过伯父。
贾珝沉吟道：王大人我倒是听说过，据说为人刚正，最厌徇私。去年他主持顺天府乡试，就连自己侄儿因文理不通也被他黜落了。
正是。黄樊点头，所以这次春闱，全凭真才实学，半点也取巧不得。
张梭闻言，神色更加凝重。
三人便围着书案讨论起来。张梭对文章颇有研究，引经据典，分析利弊；黄樊则从家中听闻不少实务，补充了许多细节；贾珝虽年纪最轻，却总能提出独到见解。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午时，监中钟声响起。三人这才发觉已是正午，相视一笑，往膳堂用饭。
膳堂内人头攒动，监生们三五成群，议论纷纷。见他们进来，不少人都投来目光，窃窃私语。
听说贾府大姑娘封了才人...
那张梭不就是住在贾府备考？
黄樊与他们交好，真是羡煞旁人...
黄樊低声道：看来消息传得真快。
贾珝淡然道：由他们说去。
张梭却有些不安：只怕给贾兄添了麻烦。
张兄多虑了。贾珝拍了拍他的肩膀，专心备考才是正理。
用罢午饭，三人回到斋舍稍作休息。下午是经义课，由博士讲授《礼记》。老先生讲得深入浅出，三人听得津津有味。
下学后，贾珝正要回斋舍，却被黄樊拉住：今日我做东，咱们去醉仙楼小酌一杯。
贾珝推辞道：这如何使得？
就当是提前为张兄鼓劲。黄樊笑道，春闱在即，也该放松放松。
张梭本要推辞，见黄樊盛情难却，只得应了。
三人换了常服，出了国子监，往醉仙楼行去。此时华灯初上，酒楼内已是宾客盈门。黄樊显然是常客，小二一见他就笑着迎上来：黄公子来了！楼上雅间一直给您留着呢。
雅间临街，推开窗便可看见街景。黄樊点了几个招牌菜，又要了一壶绍兴老酒。
酒过三巡，黄樊忽然压低声音：二位可知道，边关最近不太平？
贾珝心中一凛：此话怎讲？
朝中消息，前日接到兵部文书，说是北疆有异动。黄樊神色凝重，若是战事起，只怕朝中又要有一番动荡。
张梭蹙眉道：如今四海升平，为何突然...
具体情形我也不知。黄樊摇头，只是提醒二位，近日多留意朝中动向。
贾珝默然不语，心中却掀起波澜。若真起战事，朝局必然生变，这对即将参加春闱的士子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酒酣耳热之际，忽听楼下传来一阵喧哗。三人推开窗望去，但见一队官兵骑马而过，为首的将领神色匆匆。
是京营的人。黄樊低声道，看来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紧急。
这一晚，三人都有些心事重重。回到国子监时，已是月上中天。
夜风拂过，带着初春的寒意。贾珝紧了紧衣襟，转身回屋。无论如何，明日还要继续用功。
斋舍内，张梭正在灯下苦读，黄樊则在一旁整理笔记。见贾珝进来，二人抬头一笑，继续各忙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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