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观,传道殿。
这里曾是陆尘向追随者们传授【守心吐纳法】的地方,如今,却变成了一场无声战争的指挥中心。殿堂中央,古老的符文阵列被老方以一种颤抖而又精准的手法,与那枚漆黑的数据核心连接在了一起。微弱的光芒在阵法上流淌,像一道道承载着秘密的溪流。
陆尘盘坐在阵法中央,脸色比殿外的天空还要苍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铸就【存在之锚】的消耗,几乎将他的道基抽空,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虚弱。
然而,他的双眼却亮得惊人,宛如黑夜中两颗冰冷的星辰。他的神念,早已通过阵法的增幅,化作一根无形的、比蛛丝更纤细的探针,潜入了那片由数据构成的、名为【九城盟约】的汪洋大海之中。
“先生……真的……真的要这么做吗?”老方站在一旁,看着数据核心中那些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与恐惧。这已经不是战争了,这是在……诛心。
陆尘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诛心?或许吧。但对于一台即将碾碎一切的战争机器,你难道还要跟它讲道理吗?
他闭上眼睛,神念在浩瀚的数据中飞速穿梭。他像一个最高明的庖丁,精准地绕开那些巡逻的【净化序列】和无处不在的逻辑陷阱,直奔他早已选定的目标。
第一个目标。
【铁鸦卫】第二集团军,副指挥官,赵毅。
此刻,赵毅正站在他那辆巨大的移动指挥车里,透过厚重的符文玻璃,凝视着远处那座在黎明前显得格外孤寂的浮空山。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控制台,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身后的全息投影上,一个血红色的倒计时正在无情地跳动着。
`[00:49:17]`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一切都太顺利了,太安静了。那个叫何晏的审判官,就像一个冰冷的幽灵,他的命令不带任何感情,只是纯粹的逻辑堆砌。而他的顶头上司,【铁面】西蒙,则忠实地执行着这些命令,将麾下数万士兵,也变成了一具具没有思想的战争零件。
赵毅不喜欢当零件。他更不喜欢自己的弟兄们,成为可以随意丢弃的零件。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
不是公开频道,也不是小队频道,而是他最高权限的、理论上绝对不可能被外部侵入的【密语】频道。
他皱了皱眉,疑惑地点开。
没有文字,没有图像,只有一段被截取出来的、时长不足十秒的音频文件。
他下意识地戴上骨传导耳机,按下了播放键。
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那是【铁面】西蒙的声音,冷静、平稳,不带一丝波澜。
“……何晏大人,我明白了。”
“第二集团军的牺牲是必要的。他们的全线冲锋,将是最好的诱饵,足以引出【太虚观】最后、也是最强的防御手段。”
“数据模型显示,在承受【镇邪灭道炮】第一轮饱和攻击后,他们的阵亡率将在百分之七十到八十五之间。这个代价,在可接受范围内。”
“……是,我将忠实执行您的命令。”
音频,到此结束。
指挥车内,一片死寂。
赵毅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缓缓放下手,指尖冰冷得像一块铁。他抬起头,再次望向窗外。
那些正在检查装备、待命冲锋的士兵,那些与他朝夕相处、将后背交予他的弟兄,在他的眼中,形象变了。
他们不再是战士。
他们是……诱饵。
是数据模型里,一行冰冷的、可以被“接受”的伤亡数字。
他握着控制台边缘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惨白。那股一直被他压抑在心底的、对上层那套“绝对秩序”逻辑的不满与厌恶,在这一刻,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炸响。
……
传道殿内,陆尘的嘴角,渗出了一丝黑血。
同时向一个被重重逻辑保护的目标,精准投送“概念”,对他此刻的状态而言,消耗巨大。但他没有停歇,神念一转,锁定了第二个目标。
【镇邪灭道炮】能源核心控制室。
首席工程师,林柏,正一丝不苟地进行着最后的系统自检。他身后,巨大的能量导管中,闪烁着毁灭性的幽蓝色光芒,发出令人心悸的低沉嗡鸣。
林柏是一个纯粹的技术人员,他坚信秩序,坚信力量。他为自己能亲手操控这件【残道纪元】最强大的武器而感到自豪。因为他觉得,自己正在用这股力量,守护着巨城里的家人,守护着人类最后的文明。
他的私人控制台上,同样响起了一声微弱的提示音。
他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一眼,以为是系统发布的常规通知。
但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不是通知。
那是一份被撕扯下来的文件残页,上面盖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审判庭最高机密的【Ω】级印章。
文件的标题是——《“生命摇篮”计划第三期,生物适应性素材筛选列表(伽马组)》。
林柏对这个计划有所耳闻,那是何晏主导的、最绝密的【诡异兵器化】研究的后续项目。所谓的“素材”,就是……实验体。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动。
那是一个个冰冷的名字,后面跟着一连串的身份编码。
然后,他看到了。
看到了他妻子的名字。
看到了他十六岁女儿的名字。
看到了他刚刚十岁的、儿子的名字。
三个名字,静静地躺在那份名单上,后面标注着一行冷酷的备注:【基因稳定,精神韧性高,符合伽马组筛选标准。建议于下一批次征召,以作储备。】
“哐当——”
林柏手中的数据板,滑落在地,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他脸上的骄傲、坚定、自豪,在这一瞬间,尽数碎裂,只剩下无尽的、冰冷的恐惧与荒谬。
他守护的秩序,他引以为傲的武器,他为之奉献一切的【九城盟约】……
正计划着,将他的家人,送上实验台。
他猛地回过头,看向那座正在嗡鸣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巨炮。那不再是守护的圣剑,那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即将吞噬他一切的……怪物。
他放在主控台上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
第三声耳语,陆尘将它送往了一处僻静的战地祈祷室。
接收者,是第五集团军的随军审判官,高远。
高远是一名狂热的信徒。他坚信【铁律】是拯救这个崩坏世界的唯一真理,而所有不遵循【铁律】的存在,都是必须被净化的【异端】。他此刻正在向【秩序之神】的徽记祈祷,祈求神明赐予他力量,去荡涤前方那座山上的污秽。
他的信仰,纯粹而坚定,如同一块坚冰。
然而,当那几份经过精心剪裁的、审判庭内部的最高级别会议纪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祈祷光幕上时,这块坚冰,开始发出“咔嚓”的碎裂声。
那不是关于道法或诡异的讨论。
那是一场……肮脏的政治交易。
`[……关于【太虚观】事件,林炡议员的意见是,可以将其作为一次‘压力测试’。]`
`[……借此机会,可以彻底清查军中潜藏的【墨家】余孽,何晏大人对此表示赞同。]`
`[……将此次行动定义为最高级别的【异端净化】,有利于统一思想,并为下一阶段的军费预算申请,提供充足的理由。]`
`[……至于那些所谓的‘古法’,其威胁等级,初步评估,远低于其作为政治工具的价值。]`
一段段冰冷的文字,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高远的大脑。
异端……
政治工具……
墨家余孽……
他所为之奋斗的、神圣的净化战争,在这几份文件中,被赤裸裸地解构成了一场为了清除异己、争夺预算、巩固权力的卑劣阴谋。
他视若神明的【铁律】,成了政客们手中最好用的借口。
而他,这个虔诚的、愿意为信仰献出一切的审判官,不过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最好用的……刽子手。
高远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墙上那枚冰冷的钢铁徽记。
那代表着绝对秩序与真理的符号,在他的眼中,第一次,变得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可笑。
他的信仰,在这一刻,崩塌了。
……
传道殿内。
陆尘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血液中夹杂着破碎的金色符文,洒落在身前的阵法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他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下去。
“先生!”老方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住他。
“我没事……”陆尘摆了摆手,声音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掉,“已经……送出去了。”
他抬起头,望向殿外。
天,已经蒙蒙亮了。
那座悬浮在天际的【镇邪灭道炮】,炮口的幽蓝色光芒,已经汇聚到了极致,仿佛一颗即将诞生的、带来死亡的太阳。
倒计时,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十分钟。
然而,陆尘却敏锐地感觉到,笼罩在太虚观上空那股铁板一块的、令人窒息的杀意,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那台名为【九城盟约】的庞大战争机器,依然在运转。
但它的内部,那些最关键的齿轮之间,已经因为他送去的那几粒微不足道的“沙子”,开始发出了第一声……不和谐的、充满了质疑与猜忌的……
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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