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缓缓开启,那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交界。
萧月穿着那身冰冷的黑色制服,一步跨了进来。
温暖、纯净的灵气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包裹了她,驱散了她在门外沾染的最后一丝荒原寒意。但她的心,却比站在何晏面前时,还要沉重几分。
广场上,因最后通牒而引发的恐慌和混乱,在她出现的瞬间,有了一个短暂的凝滞。所有幸存者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看着她身上那套他们再熟悉不过、也再恐惧不过的审判庭制服。
“她……她回来了?”
“穿着那身衣服……她果然是九城盟约的人!”
“她是不是……把我们卖了?”
猜忌、恐惧、绝望的窃窃私语,如同毒蛇般在人群中蔓延。刚刚才从陆尘那里得到一丝慰藉的心,瞬间又被撕开了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
萧月没有解释。她只是沉默地穿过人群,走向站在观星台下的陆尘。她的目光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笔直地看着他。
陆尘也静静地看着她。他没有问结果,没有问过程,只是在她走到面前时,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在说:“辛苦了。”
这份无条件的信任,让萧月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弛。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面向所有幸-存者,用一种清晰而沉稳的声音说道:“我为我们,争取了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
人群的骚动稍微平息了一些,但紧接着,是更大的疑惑。
“但是,”萧月的话锋一转,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众人心头,“代价是,一支由审判官何晏亲自带领的调查小队,将进入太虚观,进行为时一个时辰的‘接触性评估’。我,必须全程陪同。”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所有人心中刚刚燃起的最后一丝侥幸。
“什么?让他们进来?”
“那和直接开门让他们杀我们有什么区别!”
“三个时辰……这不就是缓期执行死刑吗?我们还是死定了!”
恐慌彻底爆发了。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因为这一次,绝望中还夹杂着被“出卖”的愤怒。几个情绪激动的年轻人甚至想冲上来质问萧月,却被老张死死拦住。
“都安静!”老张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但他那点声音,很快就被更大的混乱所淹没。
就在这时,陆尘动了。
他没有像老张那样大吼,只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人群的最中央。他什么都没做,但当他站在那里时,一股无形的、平和而又威严的气场,自然而然地扩散开来。
混乱的声浪,奇迹般地,渐渐平息了下去。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着他,仿佛在溺水之时,看到了一块浮木。
“我刚才,教了你们【守心吐纳法】。”陆尘环视着一张张煞白、惊恐的脸,声音依旧平静,“我让你们去寻找自己心中的光,你们找到了吗?”
众人茫然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点光,很温暖,对不对?”陆尘继续问道,“它能让你们在寒冷中,感到一丝暖意。能让你们在绝望时,记起自己为何而活。”
他的话,让众人想起了刚才那种奇妙的体验,心中的暴戾和恐慌,又被压下去了一些。
“但是,”陆尘的语气微微加重,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传你们道法,不是为了让你们躲在一间温暖的屋子里,抱着那点光瑟瑟发抖,祈祷外面的风雪永远不要停。”
“我传你们道法,是为了让你们有勇气,推开门,走进风雪里。是为了让你们手中的那点光,变成一把火炬,去照亮前行的路,去驱散黑暗中的野兽!”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山门的方向。
“恐惧,就在门外。它穿着黑色的盔甲,拿着冰冷的武器,用死亡来威胁你们。它想看到你们哭喊,想看到你们崩溃,想看到你们互相猜忌,最终,像一群被吓破了胆的绵羊一样,引颈就戮。”
“你们,想让它得逞吗?”
没有人回答,但所有人都攥紧了拳头。
“修道,不是为了逃避恐惧。”陆尘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敲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而是为了获得,直面恐惧的勇气和智慧!”
“今天,我给你们上第二堂课。”
“坐下。”
这一次,没有人再犹豫。所有人都依言,重新盘膝坐好,他们的脸上依旧带着恐惧,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别的东西。
“闭上眼睛。”陆...尘的声音再次变得柔和,充满了引导性,“这一次,不要去想那些温暖的画面。恰恰相反,去想,你最害怕的东西。”
这个指令,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强烈的不适。
“我知道这很难受。”陆尘仿佛能看穿他们的内心,“但你们必须这么做。老张,去想你的女儿小雅,在你面前被诡异吞噬的画面。王海,去想你的妻子,在你怀里断气的那个瞬间。还有你,”他看向一个年轻的幸存者,“去想你自己,身体开始扭曲,皮肤上长出鳞片,最终变成你最痛恨的怪物的那一幕。”
他每说一句,对应的人身体就剧烈地颤抖一下,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
“不要逃避!看着它!清清楚楚地看着它!”陆尘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恐惧是一头野兽,你越是逃跑,它就追得越凶,最终会将你撕成碎片!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它的眼睛!”
广场上,响起了一片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
萧月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这一切。她能“看”到,那些刚刚才稳定下来的“人性辉光”,此刻正剧烈地闪烁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陆尘的这堂课,太险了。稍有不慎,就会让这些人彻底精神崩溃。
“现在,守住你们的心神。”陆尘的声音再次变得温和,如同一只大手,抚慰着众人濒临崩溃的灵魂,“运行【守心吐纳法】。去感受你们的呼吸,去感受这片天地的灵气。”
“然后,点燃你们心中的那点光。那份守护之念,那份爱,那份不甘……”
“用这光,去照亮你脑海中那最恐怖的景象。不是为了驱散它,不是为了消灭它,只是为了……看清楚它。”
“你会发现,当你不再逃跑,当你敢于用你内心的光去直视它的时候,它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它只是……一道影子。”
“而你的光,就是你对抗影子的武器。你的恐惧有多深,你的光,就能被磨砺得有多亮!”
老张的脑海里,女儿被吞噬的画面无比清晰,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几乎让他昏厥过去。但他死死记着陆尘的话,强迫自己不去移开视线。他拼命地回想着妻子临终的嘱托,回想着女儿依赖的眼神。
那份名为“守护”的执念,在他的心中,化为了一点微弱的光。
他用这光,去照亮那恐怖的画面。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画面依旧恐怖,但那份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痛苦,却在光的照耀下,渐渐地,转化为了一股无比坚定的力量。
“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这个念头,如同磐石,在他的心底扎下了根。
不止是他,广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在经历着同样的心灵蜕变。
萧月震惊地看到,那些闪烁不定的人性辉光,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这场与恐惧的直面对抗中,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变得凝实、坚韧、明亮!
如果说第一堂课,是让余烬复燃。
那么这第二堂课,就是将这火苗,投入了风中!风虽猛烈,却只能让火,烧得更旺!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
当众人再次睁开眼时,他们的精神面貌,已经焕然一生。
恐慌和绝望,从他们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静和坚毅。他们不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一群……虽然弱小,却已经懂得如何守护自己内心火焰的战士。
他们站起身,不再混乱,而是自发地,在老张和几个有经验的幸存者带领下,开始将妇孺和孩子,向着更安全的后院转移。他们默默地搬运着石块,准备加固一些必要的通道。
他们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他们想用自己的行动,来表达自己的决心。
……
就在广场上进行着这堂惊心动魄的“第二堂课”时。
太虚观后山,那处偏僻的洞府中。
石床上,魏长卿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一股精纯到令他感到厌恶的灵气,正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身体,维持着他最基本的生命体征。这感觉,就像强迫一个嗜辣如命的人,去喝寡淡的白水,每一口都是折磨。
他的意识,从无尽的黑暗中,缓缓上浮。
首先恢复的,是感知。
他感觉到了虚弱,一种前所未有的、彻彻底底的虚弱。他体内那曾经如同江海般奔腾的诡则之力,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残余都没有。他现在,只是一个比普通人还要孱弱的凡人。
紧接着,他感觉到了外界。
他感觉到了这座洞天福地中,那股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排斥的、纯粹的“道蕴”。
然后,他感觉到了那些人。
他感觉到了那两百多个灵魂,先是陷入了极度的恐慌,那滋味,对他而言,曾是无上的美味。但紧接着,那份恐慌,竟然在另一股力量的引导下,迅速地,转化为了一种他无法理解,却又有些熟悉的……坚韧。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朴素的石壁,以及洞口那道用以隔绝气息的、散发着微光的【净心符阵】。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坐了起来。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双属于人类的手,苍白,消瘦,没有任何诡异化的特征。
他尝试着握了握拳,却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失去了所有,被打回了原形。
他脸上,没有任何绝望或愤怒,反而,慢慢地,扯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石壁,看向了广场的方向。他能想象得到,陆尘正在做什么。
“传道……呵……”
他低声地、沙哑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洞府中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真是……天真得可爱啊……”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兴趣”的光芒。
“你教他们如何直面恐惧,守护人性……可你忘了,这个世界上,最能摧毁人性的,恰恰是人性本身。”
“你以为你点燃的是薪火,却不知道,那也可能,是引爆整个火药桶的……第一点火星。”
他不再笑了,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毒蛇,默默地观察着,聆听着。
他失去了力量,但他还有脑子。
还有那份,对人心最深刻、最恶毒的洞察力。
他开始寻找,寻找新的棋子,寻找能在这个崭新的棋盘上,让他重新入局的……第一个破绽。
就在这时——
“嗡——”
一声低沉而又厚重的嗡鸣声,从山门的方向传来,响彻了整座太虚观。
准备入内评估的一个时辰,到了。
广场上,所有幸存者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望向山门。他们的脸上,虽然还有紧张,却再无之前的恐慌。
陆尘和萧月并肩站在观星台下,神情肃穆。
山门外,何晏抬起手,看了看甲胄上的计时器。
分秒不差。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那四名精锐的【铁鸦卫】,下达了简洁的命令。
“准备进入。”
“目标,评估,回收,或……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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