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令牌入手冰冷。上面“监察”二字硌着掌心。
她指节微微泛白。这重量远超一块金属。是权柄。更是枷锁。属官们垂首立在下首。大气不敢出。
“三日内。”她声音打破寂静。“我要近五年全部漕运文书。”
目光扫过面前几张面孔。“包括各州县原始账册。不得遗漏。”
一位属官喉结滚动。“大人……卷宗堆积如山。三日恐怕……”
在她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只剩额头细密汗珠。
她指尖轻点案面。发出规律轻响。“那就通宵。”语气平淡无波。
“完不成。自己递辞呈。”没给任何转圜余地。众人脸色发白。
属官们仓皇退下。她独坐案前。翻开第一本卷宗。
墨迹陈旧气息扑面而来。窗外光线渐移。她姿势几乎未变。只偶尔提笔批注。
黄昏时分。属官送来部份账册。她迅速翻阅。指尖顿在一处。
“去年三月漕船维修费。”她抬眼。“比往年高出三成。理由?”
属官忙翻找记录。“说是……遭遇风浪。船只损毁严重。”
声音带着不确定。她将一份气象记录推过去。“自己看。去年三月可有风浪?”
属官接过细看。脸色骤变。“这……下官立即去查!”
转身时险些绊倒。她垂眸继续看账。唇角掠过冷意。这才只是开始。
夜深人静。烛火噼啪作响。她揉揉发胀太阳穴。
窗外传来打更声。已经子时了。案上卷宗才处理不到三分之一。
“大人。”内侍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命奴才送来宵夜。”她微怔。开门接过食盒。一碗热汤几样点心。还冒着热气。
“陛下让您保重身体。”内侍躬身退下。她看着食盒。心情复杂。
他总在这种时刻展现细致。让人难以分辨是真心还是算计。
她慢慢喝完那碗汤。暖意从胃部扩散。驱散些许疲惫。正要继续工作。属官敲门。
“大人。周延先生请到。”她放下汤碗。“请他进来。”
门开处。一个青衫男子缓步走入。年约三十。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他曾是靖安王府首席幕僚。三年前因故离开。从此沉寂。
“周先生。”她起身相迎。“久仰。”周延拱手还礼。
“梅大人。”态度不卑不亢。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带着审视。
她示意他坐下。“本官奉旨整顿漕运。急需得力助手。”
开门见山。“先生曾主持靖安王府漕运事务。经验丰富。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周延微微挑眉。“大人可知。在下因何离开靖安王府?”他语气平静。却暗藏锋芒。
“因为不愿同流合污。”她接话。“正因如此。本官才找您。”
两人对视片刻。周延忽然笑了。“大人好胆识。”
他身体前倾。“但您可知。漕运这潭水有多深?牵涉多少人的利益?”
她将一份名单推过去。“户部侍郎赵启明。漕运总督刘明达。还有……”指尖点在最后一个名字上。“靖安王。”周延瞳孔微缩。
“大人既然清楚。”他压低声音。“就该知道这是玩火。”
她迎上他目光。“本官最擅长的。就是玩火。”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周延沉默良久。“需要我做什么?”他终于开口。这表示应允。
她取出刚才发现的账目问题。“先从这笔维修费查起。我要确凿证据。”
他接过账册细看。手指在数字间移动。“三天。”他抬头。
“给我三天时间。连背后经手人一起揪出来。”自信从容。不愧是当年靖安王最倚重的谋士。
她点头。“需要什么。直接找外面属官。”她将令牌推过去。
“持此令。可调阅各部文书。”这是极大信任。也是考验。
周延接过令牌。掂了掂分量。“大人不怕我借此生事?”
他半开玩笑半试探。她淡淡看他一眼。“先生是聪明人。”不必多说。彼此心照。
他起身行礼。“必不负所托。”转身离去时脚步沉稳。
她目送他背影。直道这把刀已经握在手中。接下来要看如何运用。
次日清晨。属官送来更多文书。她发现几处新问题。正要标记。外面传来喧哗。
“本官要见梅大人!让开!”是赵启明的声音。
她示意属官放行。赵启明怒气冲冲闯入。“梅大人!你什么意思?”
他将一纸文书拍在案上。“为何扣下我户部调拨漕运的银两?”
她慢条斯理放下笔。“赵大人。”目光扫过对方涨红的脸。
“那笔银子用途不明。按律暂扣。有何问题?”语气平静无波。
赵启明咬牙切齿。“漕运急需这笔银子发饷!若引发暴动。你担待得起?”他逼近一步。
“梅大人新官上任。还是不要太过跋扈!”
她忽然笑了。“跋扈?”站起身。与他对视。
“比起赵大人去年私自截留三十万两漕银。本官这点手段。算得了什么?”
赵启明脸色瞬间惨白。“你……你血口喷人!”
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她取出另一份文书。
“需要本官念给你听?时间。地点。经手人。一应俱全。”
他踉跄后退。“你……你从哪里……”
话未说完。转身仓皇逃离。属官在门外看得目瞪口呆。这位梅大人。竟连赵侍郎这等重臣都敢直接开罪。
她坐下继续批阅文书。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但属官们态度明显更加敬畏。这位新任监察御史。比想象中更雷厉风行。也更不好惹。
午后周延回来。带来几份关键证词。“维修费的事查清了。”
他将文书放在案上。“经手人是赵启明妻弟。银子最后流入靖安王别院。”
她快速翻阅证词。“很好。”抬眼看周延。“赵启明上午刚来找过麻烦。”
周延会意一笑。“那这些证据来得正是时候。”
她沉吟片刻。“先压着。”在周延诧异目光中解释。
“现在动赵启明会打草惊蛇。留着他。或许能钓出更大那条鱼。”周延眼中闪过赞赏。
“接下来重点查漕运总督刘明达。”她指向地图上几个点。
“这些码头近年翻修费用高得离谱。我要知道银子去了哪里。”
周延点头。“刘明达是靖安王表亲。”他提醒。“动他比动赵启明更危险。”她唇角微勾。
“本官要动的。从来不只是他。”
属官送来茶点。她这才意识到一天未进食。茶水温热。她慢慢啜饮。
周延在对面整理线索。两人偶尔交流几句。竟有几分默契。
“大人。”周延忽然开口。“您可知陛下为何选您整顿漕运?”她放下茶杯。“因为本官足够疯。”半真半假回答。周延却摇头。
“因为您无所顾忌。”他目光深邃。“满朝文武。谁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只有您。梅大人。孑然一身。”这话带着试探。
她迎上他目光。“先生想说本官是陛下手中一把刀?”周延微笑。“刀会伤手。但用得好。也能开疆拓土。”这话已近乎交心。
夜幕再次降临。属官们陆续下班。她还在核对账目。周延陪在一旁。“大人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他劝道。“有些琐事交给我们即可。”
她摇头。“第一次必须亲自过目。”指尖划过一行数字。“才能知道水有多深。”窗外忽然下起雨。雨点敲打窗棂。带来凉意。
“听说靖安王最近很不安分。”周延状似无意提起。“北方异族频频异动。”她笔尖微顿。“先生消息灵通。”不置可否。
他靠近些。声音压低。“大人。若真起战事。这漕运……”她抬眼。“先生想说什么?”周延目光锐利。“漕运就是命脉。谁掌握漕运。谁就掌握胜机。”
她沉默片刻。“所以更要尽快肃清。”语气坚定。周延点头。“我明白了。”不再多言。继续整理手中文书。窗外雨声渐密。
临近子时。她终于处理完今日文书。周延早已告辞。她独自站在窗前。看雨幕中朦胧宫灯。令牌在掌心留下深深印痕。
属官送来明日日程。她快速浏览。“上午继续核对账目。下午去码头实地查看。”属官迟疑。“大人。码头鱼龙混杂。不安全。”
她系上披风。“正因为不安全。才更要去看。”拿起令牌放入袖中。“安排几个可靠护卫。不要声张。”属官领命退下。
吹灭蜡烛。她走出官署。雨已经停了。青石路面反射月光。空气清新冷冽。她深吸一口气。朝着临时住所走去。
暗处似乎有人影闪动。她脚步未停。袖中手指悄悄握紧。但直到回到住处。也未见异常。或许只是错觉。或许不是。
关上门。她靠在门板上。轻轻吐出一口气。这监察御史的位置。果然步步惊心。但既然踏上这条路。就没有回头余地。
窗外传来夜枭啼叫。她走到案前。提笔快速写下一行字。折好塞入袖中。明日要送出去。有些不置。必须提前安排。
脱下外袍时。令牌从袖中滑落。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她弯腰拾起。玄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如同他给她的这个位置。冰冷。沉重。却蕴含无限可能。
她将令牌放在枕下。和衣躺下。明日还有更多硬仗要打。闭眼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他此刻。是否也在谋划下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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