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紫嫣咬破他虎口那刻,血滴溅红遗走。
沈璟竤捏着染血纸页冷笑:“骂朕暴君的奏章,总该留些真血。”
她蜷在龙榻角落,像只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安胎药在碗中渐凉,苦味弥漫整个寝殿。
“喝药。”他捏住她下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别开脸,药汁泼洒在奏章上。那上面写满他这些年的暴政——诛杀言官,增加赋税,大兴土木。
“陛下既知是骂名,何必再看?”
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与她同源的蛊纹:“因为这是你最后写给朕的东西。”
她望着那封绝笔奏章,想起写下每个字时的心情。那时以为必死无疑,将十年积郁尽数倾泻。
如今看来,倒像场荒唐的预言。
“臣当时……”
“当时一心想死。”他截断她的话,虎口血珠滴在她唇上,“现在呢?怀着朕的种,还敢求死么?”
她舔去唇间血腥,尝到命运嘲弄的滋味。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像锁链将她牢牢捆住。
太医重新煎药送来,他亲自尝过温度。碗沿抵住她嘴唇,动作强硬不容拒绝。
“若朕说,”他忽然低语,“那些暴政都有缘由……”
她猛然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中。那里翻涌着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像口望不见底的古井。
“什么缘由?”
他抚过奏章上“暴君”二字,笑意苍凉:“比如诛杀言官,是因他们通敌叛国。”
她指尖陷入掌心,想起那些被满门抄斩的清流。其中不乏她敬重的前辈,曾手把手教她为官之道。
“证据呢?”
“烧了。”他云淡风轻,“有些真相,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药汁顺着她唇角滑落,他俯身舔去。这个动作太过亲昵,让她想起那些耳鬓厮磨的夜晚。
“增加赋税是为充盈军饷,大兴土木是为修筑防线。”他咬她耳垂,气息灼热,“现在,还觉得朕是暴君么?”
她怔怔看着染血奏章,十年认知轰然倒塌。若这些都是真的,那她那些谏言算什么?她这十年又算什么?
“为何……不告诉臣?”
“告诉你?”他低笑,“让前朝余孽知晓边防虚实?”
她如坠冰窟,连指尖都冻得僵硬。原来他从未信过她,哪怕同床共枕,哪怕种下同心蛊。
“陛下好算计……”
“不及冷小姐。”他抚过她小腹,“用朕的骨肉当护身符。”
夜风灌入寝殿,吹散满室药味。她望着他映在墙上的影子,忽然觉得陌生至极。
这个她爱恨交织十年的男人,或许从未真正存在过。
次日早朝,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焚烧那封血奏。灰烬飘落在金銮殿,像场无声的祭奠。
“梅卿抱恙,”他轻抚龙椅扶手上的抓痕,“即日起由中书省代行其职。”
她躲在屏风后,看他游刃有余地撒着弥天大谎。那些曾与她把酒言欢的同僚,此刻正为“梅大人”的病情忧心。
多么讽刺。
退朝后他来到寝殿,手里拿着份密报。“你那些前朝同党,”他将纸卷掷在她面前,“三日后问斩。”
她展开密报,看见数十个熟悉名字。这些都是她暗中联络的旧部,为复国奔走十年。
“陛下如何……”
“从你第一次暗中传信起。”把玩着染血的奏章残页,“朕等了十年,就为将他们一网打尽。”
她跌坐在地,小腹传来阵阵抽痛。原来她所有行动都在他监视之下,像个自以为是的小丑。
“为什么……现在才动手?”
他俯身,指尖划过她苍白的面颊:“因为现在,你再也逃不掉了。”
安胎药重新煎好,他当着她的面放入蛊引。“喝下去,朕留他们全尸。”
她盯着漆黑药汁,想起冷家祠堂那些牌位。为复仇苟活十年,终究还是满盘皆输。
“臣……喝。”
药汁入喉那刻,她听见自己心中某些东西碎裂的声音。那些坚持,那些信念,都随着苦药吞入腹中。
三日后,他蒙住她眼睛带往刑场。刀落下的声音隔着绸布传来,像敲在她心尖。
“数数看,”他在她耳边低语,“是不是少了一个?”
她猛然扯下绸布,看见刑场上空缺的位置。那是她最忠心的部下,曾冒死为她传递消息。
“他在哪儿?”
“在你寝殿底下。”把玩着染血的绸布,“朕把他做成了人彘,陪你安胎。”
她扶着刑场栅栏呕吐,胆汁混着血丝溅上衣襟。这个疯子,连折磨人的方式都如此别出心裁。
当晚她发起高烧,在梦魇中哭喊那些名字。他彻夜守在榻前,每次她挣扎就喂她一口参汤。
“恨朕么?”黎明时分,他拭去她额角冷汗。
她望着帐顶蟠龙,声音嘶哑:“臣不敢。”
“那就继续恨。”他吻她干裂的唇,“恨到死都要记住朕。”
晨光熹微时,她在他怀中醒来。小腹微微隆起,像某种无声的嘲讽。
“看,”他掌心贴在她腹间,“他在长大。”
她抚着那点微末的凸起,忽然希望永远不要足月。
有些罪孽,或许不该延续到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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