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这三天,韦小宝过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表面上,他是个来天津卫做生意的阔绰少爷,每日里带着俏丫鬟(双儿)在码头、茶楼、酒肆闲逛,打听船期,询问货价,一副急等北上的模样。
暗地里,他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犬,不动声色地搜集着关于漕帮的一切。关于“翻江豹”刘冲和“鬼算盘”钱老六的一切。
刘冲,人如其号,性如烈火,仗着掌控船队和码头,手下兄弟众多,行事霸道,对钱老六这种靠算计上位的“账房先生”颇为不屑。他最近正为一批被钱老六卡住款项的货物大发雷霆。
钱老六,则像一条藏在阴沟里的毒蛇,精于算计,人脉复杂。他最近确实行踪诡秘,与几个身份不明的外地人来往频繁,似乎在筹划着什么。
韦小宝的钱,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买通了码头上几个不得志的小头目,买通了钱老六宅邸外围的仆役。零零碎碎的消息,像破碎的瓷片,在他脑子里慢慢拼凑。
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一个地方——位于运河岔口荒滩上的一座废弃的“龙王庙”。
那是漕帮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务的秘密据点。平时人迹罕至,但最近,却常有陌生面孔在夜间出入。
尤其是钱老六的心腹管家,在第三天黄昏,鬼鬼祟祟地去了一趟龙王庙,呆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
韦小宝知道,时候到了。
钱老六口中的“意外”,很可能就在今夜,在龙王庙附近上演。而他韦小宝,绝不能只做钱老六手中的刀。他要做那个黄雀,要做那个看清全局的猎人。
夜,深得像墨。
没有月亮,只有几颗寒星,在云缝里眨着冷漠的眼睛。
运河的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哗啦,哗啦,像无数冤魂在哭泣。
荒滩上的龙王庙,只剩一个黑黢黢的轮廓,破败的庙门像一张怪兽的嘴,吞噬着一切光亮。
庙里,没有灯。
但韦小宝知道,里面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他和双儿,像两只贴地飞行的夜枭,借着荒草和土丘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龙王庙的后墙。墙塌了半截,很容易潜入。
庙内,弥漫着灰尘和潮湿的霉味。正殿里,残破的龙王神像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面目狰狞。
声音。极低极低的交谈声,从神像后传来。
韦小宝对双儿使了个眼色,两人如同狸猫般,蹑足潜踪,绕到神像背后的阴影里。那里,有一道通向地下室的暗门,虚掩着,一缕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透出。
声音正是从下面传来。
韦小宝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门缝。
一个尖细的声音,是钱老六!
“……六爷放心,这批‘贡品’,万无一失。船已经备好,是最稳当的‘浪里钻’,船老大是跟了我二十年的老人,嘴巴比蚌壳还紧。”
另一个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绝不是江湖口音,倒像是久居人上的官腔。
“钱老六,此事关乎重大,绝不能有丝毫闪失。王爷那边,等着这批‘贡品’应急。若是误了事,你我都吃罪不起。”
王爷?韦小宝心中一震!京里的王爷?哪个王爷?他的心怦怦直跳。
“是是是,小人明白。”钱老六的声音带着谄媚,“只是……刘冲那边,最近盯得紧。他手下那帮莽汉,要是硬来……”
“哼,区区一个漕帮莽夫,也敢挡王爷的路?”那威严声音冷哼道,“你放心,自有安排。明日装船,你按计划行事便是。只要货上了船,入了运河,自然有人接应。至于刘冲……他若识相便罢,若不识相,自有他的苦头吃。”
“有大人这句话,小人就放心了。”钱老六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那……关于那‘经书’的消息……”
经书!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韦小宝的耳朵!他浑身一紧,几乎要叫出声来!双儿在一旁,也明显呼吸一滞。
那威严声音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此事……王爷另有安排。你只需办好眼前这趟差事。打听太多,对你没好处。”
“是是是,小人多嘴,小人多嘴!”钱老六连忙告罪。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记住,明日酉时三刻,‘福运’货栈,不容有失!”
“小人记下了!”
接着是脚步声,向着暗门走来。
韦小宝心中一凛,连忙拉着双儿,如同鬼魅般向后疾退,迅速隐入殿角一堆破烂的幔帐之后,将气息压至最低。
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个人走了出来。
前面是钱老六,点头哈腰。后面那人,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但身姿挺拔,步伐沉稳,透着一股官威。两人没有停留,迅速从前殿破败的窗户翻出,消失在夜色中。
龙王庙里,又恢复了死寂。
韦小宝和双儿从幔帐后出来,心脏还在狂跳。
“贡品”?“王爷”?“经书”?
这几个词,像几道闪电,在他脑海里炸开!
钱老六果然在替京里一位王爷办事!运送一批极其重要的“贡品”!而这王爷,似乎也在追查《四十二章经》!
会是哪个王爷?康亲王?还是别的什么人?
这“贡品”又是什么?竟然需要如此隐秘运送?难道……会和经书有关?
无数的疑问,像潮水般涌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无意中撞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牵扯到京城顶级权贵和那要命经书的秘密!
这天津卫,这漕帮,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而他已经身陷其中!
“双儿,快走!”韦小宝低声道。此地绝不能久留。
两人迅速按原路退出龙王庙,融入无边的黑暗。
夜风更冷了,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韦小宝知道,明天酉时三刻的“福运”货栈,将不再仅仅是一场漕帮内斗。那将是一场牵动各方神经的暗战!而他,必须去!他要去亲眼看看,那“贡品”究竟是什么!要去看看,钱老六背后的“王爷”,到底是谁!
夜探龙王庙,窥得冰山一角。但这一角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杀机。
前方的路,更加凶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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