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未散。
紫禁城的轮廓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森严,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每一片琉璃瓦都透着冰冷的威压。韦小宝拖着疲惫不堪、沾满泥污的身躯,踉跄着走到神武门侧的一处小角门。这是他平日偷偷出入的通道。
守门的侍卫认得他,见他这副狼狈不堪、失魂落魄的模样,吓了一跳。
“小桂子?你……你这是怎么了?”
韦小宝抬起一张糊满泪痕和污泥的脸,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表演得淋漓尽致:“张……张大哥……快……快禀报皇上……奴才……奴才差点就见不着万岁爷了!”
他故意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侍卫不敢怠慢,慌忙将他扶起,一边派人急报内务府,一边将他搀进宫中。
消息像投入静水的石子,迅速在沉寂的宫廷漾开涟漪。
天刚蒙蒙亮,韦小宝已被带到乾清宫偏殿的一间暖阁内。他换上了一身干净太监服,但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惊惶,手臂和脖颈的擦伤清晰可见,整个人缩在椅子里,微微发抖,像只受惊过度的兔子。
脚步声响起。
康熙皇帝快步走了进来,身后只跟着两名贴身侍卫。他穿着常服,显然起身匆忙,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韦小宝。
“小桂子!”康熙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怎么回事?朕听说你昨夜遇袭?”
韦小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皇上!皇上为奴才做主啊!昨夜……昨夜奴才奉旨暗中查探,不料……不料竟被海公公的人追杀!还有……还有西域来的妖人!他们……他们想要奴才的命啊!”
他半真半假地哭诉,将昨夜破庙外的混战、自己被西域杀手和水鬼门追杀、侥幸逃入密道(隐去九难师太和陈近南的部分)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重点突出海大富的“可疑”和西域高手的“猖獗”,并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忠勇护主、侥幸逃生的忠仆。
“……他们口口声声说要抢走太后老佛爷的什么前朝宝贝……还要杀了奴才灭口!奴才拼死才逃了出来……皇上!海公公他……他怕是勾结了外邦邪教,图谋不轨啊!”他恰到好处地“点”出了太后的金钗,将祸水精准地引向海大富和西域势力。
康熙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年轻的眼睛里却波涛暗涌。他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海大富……西域高手……前朝宝贝……”他轻轻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目光如刀,审视着韦小宝,“你看清了?确是海大富的人?”
“千真万确!”韦小宝指天发誓,“那水鬼门的司徒横,亲口说是奉海公公之命!还有那西域妖人,武功邪门得很,要不是奴才机灵,躲进了一条废弃的密道,早就……早就……”他说着又挤出几滴眼泪。
康熙沉默片刻,忽然道:“你此次受惊了,也立功了。朕知道了。”他没有立刻表态,但语气中的寒意却让韦小宝心中一凛。
“奴才不敢居功!只求皇上平安,只求太后老佛爷凤体安康!”韦小宝赶紧表忠心。
康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淡淡道:“很好。此事朕自有计较。你近日便留在宫中养伤,没有朕的旨意,不要随意走动。朕会加派人手护卫你。”
这是保护,也是软禁和观察。韦小宝心知肚明,脸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嗻!奴才谢皇上隆恩!”
从乾清宫出来,韦小宝后背已被冷汗浸湿。第一步,成了。皇帝已经起了疑心,海大富的麻烦就要来了。
但他不敢松懈,下一站——慈宁宫。
太后的反应比康熙更难以捉摸。
她听完韦小宝更加“艺术加工”后的哭诉(重点强调西域妖人如何觊觎“老佛爷的宝贝”、如何凶残,自己如何拼死守护),只是静静地捻着佛珠,目光平静地落在韦小宝身上,仿佛要看到他骨头里去。
“哦?西域魔教?”太后声音平淡无波,“他们倒是对哀家的旧物,念念不忘。”
韦小宝心里咯噔一下,伏地不敢抬头:“奴才愚钝,只知万万不能让他们惊扰了老佛爷!”
太后轻轻哼了一声,听不出喜怒:“你倒是有心。起来吧。”
她赐下一些伤药和补品,却绝口不提如何追查,更不询问细节,仿佛早已洞悉一切。这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反而让韦小宝感到更加不安。
从慈宁宫退出来,韦小宝只觉得比打了一架还累。这两个主子,一个比一个难糊弄。
但他知道,种子已经种下,只需等待发芽。
接下来几天,韦小宝“安心”在住处养伤,实则暗中活动。
他首先找上了御前侍卫总管多隆。
他没有直接提结拜,而是选在一个傍晚,提着一壶好酒(从御膳房“顺”来的),跑到多隆值房,一副心有余悸、寻求慰藉的模样。
“多隆大哥!小弟这次真是捡回一条命啊!现在想想还后怕!夜里都不敢合眼!”他给多隆倒酒,声音发颤,“要不是想着大哥平日里的威风,小弟当时怕是就吓瘫了!”
多隆是个直性子,见他这副可怜相,又听得他吹捧,胸脯拍得山响:“兄弟别怕!以后在宫里,有哥哥罩着你!那些杀才再敢来,老子带兄弟们剁碎了他们!喂狗!”
几杯酒下肚,韦小宝顺势“感慨”:“要是能有多隆大哥这样的亲兄弟,小弟这辈子就知足了!”
多隆酒意上涌,豪气顿生:“这有何难!咱哥俩投缘,就此结为兄弟如何?!” 韦小宝“惊喜”交加,立刻顺水推舟。两人就在值房内,简单焚香告天,结为兄弟。韦小宝年纪小,认了大哥。关系初步建立。
接着,他通过多隆,得知了领侍卫内大臣、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例行巡查的时间和路线。他算准时机,在一个宫苑转角处,“不小心”撞到了索额图的仪从。
“哎哟!”韦小宝摔倒在地,怀里几件小玩意散落一地,他手忙脚乱去捡,脸上堆满惶恐:“奴才该死!冲撞了索大人!奴才该死!”
索额图身着一品朝服,气度威严,目光如电,扫过韦小宝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并未立刻发作。
“无妨。”索额图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起来吧。你便是那个近日立了功的小桂子?”
韦小宝心中暗喜,面上却更加恭敬:“奴才微末之功,全赖皇上洪福和太后老佛爷庇佑,不敢当索大人夸奖。”他站起身,压低声音,仿佛心有余悸地补充道:“只是……只是那些西域妖人实在猖狂,竟敢觊觎宫中……唉,奴才人微言轻,只盼索大人这般国之柱石能多加提防,保宫中安宁。”
这话看似提醒,实则暗示了自己掌握着关于“西域妖人”和“宫中安宁”的独家情报,并抬高了索额图的地位。
索额图目光微动,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年纪轻轻,倒是机灵,也知进退。很好。”他不再多言,迈步离去。一条线搭上了。
至于建宁公主,韦小宝更是驾轻就熟。
他故意在御花园“偶遇”她,露出脖颈的伤痕,唉声叹气。
建宁果然好奇追问。韦小宝便添油加醋地将西域妖人描述得如同鬼怪,把自己说得英勇无比,最后“无奈”道:“可惜他们武功太高,奴才拼死也只抢回这个……”他拿出那枚早已准备好的、从太后赏赐里挑出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玉环,谎称是从刺客身上掉落的。
建宁公主又怕又兴奋,抢过玉环,爱不释手,对韦小宝的“冒险”经历羡慕不已,缠着他追问细节。韦小宝半推半就,趁机暗示慈宁宫可能还有更多“好玩”的秘密。建宁公主眼睛发亮,仿佛找到了新的游戏目标。关系更进一步。
短短数日,韦小宝如同一个最高明的织网者,在看似养伤的平静下,将一条条隐形的线悄然抛出,缠绕在关键人物身上。
他清楚,这些关系脆弱而危险,建立在谎言和利益之上。
但他更清楚,在这深宫之中,这就是他活下去的资本。
夜更深。
韦小宝独自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宫墙夜色。
皇帝的心思,太后的深意,海大富的报复,西域魔教的踪迹,神龙教的威胁……如同无数条毒蛇,在黑暗中吐着信子。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冰冷的神龙飞刀,又想起师父陈近南的话。
眼神渐渐变得沉静,甚至有一丝冷酷。
他知道,休息时间结束了。
该落子了。
他吹熄油灯,融入黑暗。
如同一枚投入深湖的暗棋,无声无息,却即将激起千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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