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府深处,那间终年弥漫着陈年书卷与阴谋气息的密室,烛火摇曳,将慕知节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映照得如同干涸河床。
他枯瘦的手指缓缓捻着花白的胡须,眼中闪烁着历经数十年宦海沉浮磨砺出的精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下首,孙儿慕容璟面色阴郁——连日的挫败让他浑身都透着焦躁。慕知节的声音低沉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带着老迈却不容置疑的权威:“璟儿,沈渊这块横亘在慕家面前的巨石,必须在他出征前,就为他铺好一条……不归路。”
“可让他战死沙场,不是正好?”慕容璟抬头,眉头拧成疙瘩。
“蠢!”慕知节冷笑,“那是成全他的忠烈之名!沈家旧部会把悲愤化成烈焰,要么烧向漠北,要么反噬我们!届时沈家声望不跌反升,陛下还要倚重他们,于我慕家有何益处?”
慕容璟一怔,瞬间明白了祖父的意思——死,太便宜沈渊了。
慕知节身体猛地前倾,烛光在他深陷的眼窝投下浓重阴影,声音压得像毒蛇吐信:“我们要让他‘活着’落入敌人之手,就在他刚到北境,立足未稳时!”
“活捉?”慕容璟惊得差点站起来,“沈渊勇武,军中威望极高,此举风险太大!”
“风险在掌控中,就是机遇。”慕知节眼中闪过老谋深算的光芒,“老夫已和漠北亲王搭上线。届时漠北主力正面强攻,引开沈渊注意力,我们的‘特殊小队’借地形和暗桩,精准俘获他——不伤性命,只切断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他突然盯住慕容璟,目光像老枭锁定猎物:“接下来,就轮到你登场。”
“我?”
“你父亲会‘协助’你截获沈渊被囚的‘绝密情报’,你带着慕家培养多年的死士,上演一出‘九死一生救帅’的戏码!”慕知节拍着桌案,“你要在漠北重兵围困下,把他‘英勇’救回来!”
慕容璟呼吸骤然一滞,随即狂喜冲垮了理智。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身披血袍,扶着虚弱的沈渊,在万千将士的崇敬目光中归来——沈家旧部感恩戴德,朝野称颂慕家忠勇,北境兵权唾手可得!
“祖父深谋远虑!孙儿明白了!”
“记住,沈渊被俘要像轻敌所致,你的救援要惊险万分。”慕知节捋着胡须,“此事成了,我慕家就能扎根军中,大周权柄谁主沉浮,犹未可知!”
同一时刻,叶丞相府的书房却冰冷如霜。
叶明远屏退侍从,只留灰衣幕僚。他负手站在《万里江山图》前,目光却透过窗棂,落在庭院的枯竹上,语气决绝:“沈渊必须死,绝不能让他活着从北境回来。”
“相爷,慕府眼线回报,慕知节想活捉沈渊,借机收买沈家旧部。”幕僚躬身禀报。
“老糊涂!”叶明远猛地转身,袖袍带起一阵冷风,眼中寒光如刀,“沈渊的威望是沙场喋血换来的,只要他活着,就还是那个一呼百应的镇国公!慕家想染指兵权?简直玩火自焚!”
他大步走到书案前,指关节重重敲在北境舆图的雁门关处,声音沉闷:“唯有沈渊死在乱军之中,北境军才会群龙无首!陛下恐慌,才会找新支柱——这时候我们和三殿下联手,才能分到最肥的肉!”
“告诉漠北的‘老朋友’,条件再提三成!黄金、珍宝、边贸特权我都给,只要沈渊的人头落地!”
三皇子南宫瑜的府邸暖阁里,龙涎香袅袅升起,却压不住年轻皇子眼中的躁动野心。
“慕家和叶丞相,格局都太小。”南宫瑜把玩着羊脂白玉佩,语气轻蔑,“一个想活捉施恩,一个只知杀杀砍砍——本王要的,是京城风云变色,大周权柄洗牌!”
他猛地放下玉佩,双手虚划,仿佛掌控着整个朝堂:“沈渊是军魂,他出事军方必乱,但这火还不够——要烧到父皇的龙椅之下!”
太监总管凑上前,却听南宫瑜说出一句让他魂飞魄散的话:“让漠北派精锐小队潜入京城,目标——镇国公府!”
“殿、殿下!”总管脸色惨白,冷汗浸湿内衫,“引狼入室会出大乱子的!叶丞相那边……”
“就是要‘可控’地失控!”南宫瑜嗤笑,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叶丞相要我们支持他安插人手,就得默许此事!”
他凑近总管,声音压得极低:“沈渊在北境鏖战时,把他刚中状元的儿子沈怀民,或者那个清冷孤傲的女儿沈清辞,给本王‘请’过来!”
“到时候沈渊方寸大乱,要么束手就擒,要么仓促回援导致溃败——怎么都是死!”南宫瑜越说越激动,脸上泛起红晕,“京城这边,国柱家眷被掳,父皇震怒,京畿守备颜面扫地!本王再站出来破案、安抚民心,趁机清理钉子、安插人手……这才是一石三鸟!”
“去!立刻把计划递交给漠北王庭,问问他有没有胆量陪本王玩一把大的!记住,等沈渊出征,北境战事最烈时动手!”
三条毒蛇,三种阴谋,都对准了尚未出征的沈渊。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然撒向京城与北境。
鸡鸣寺禅院,夜色已深。竹影婆娑,晚风穿过竹林,沙沙声更显幽静。
江临渊与南宫凤仪临窗对弈,黑白子纠缠搏杀,势均力敌。就在这时,沈怀民步履匆匆而入,带进一身夜露的寒凉。
他抓起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拳头重重捶在桌案上:“江兄,出事了!慕知节在朝堂上提议设‘北境转运使’,要分管粮草军械——家父还没离京,掣肘就来了!”
棋子被震得乱颤,南宫凤仪秀眉紧蹙,担忧地看向江临渊。
可江临渊仿佛没听见,指尖拈着黑子缓缓摩挲,目光落在棋盘上。良久,才淡淡开口:“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慕家此举,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终于抬眼,目光深邃如寒潭,直直看向沈怀民:“立刻提醒国公爷,此番北行,凶险不在漠北铁骑,而在暗处的冷箭——有些‘盟友’,早已和漠北暗通款曲。”
沈怀民脊背一凉:“江兄听到了什么风声?”
江临渊没回答,手腕轻悬,黑子“嗒”的一声落在棋盘边角。刹那间,白棋的攻势被死死牵制,黑棋于无声处显露出反守为攻的峥嵘。
“至于京城,”他语气陡然转寒,“国公爷一旦离京,恐怕也不会太平。有些人,正等着京城空虚时兴风作浪。”
江临渊望向窗外沉沉夜色,皇城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而这风雨,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猛烈得多。”
话音刚落,禅院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衣袂破风之声。
江临渊眼神一凛,抬手按住腰间佩剑,沉声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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